崔清漪微微张开嘴,露出齿白,示意让萧绥喂自己。萧绥低笑了声,妥协地伸手将一勺甜汤送入她的口中。
一股温热又甜腻的暖流,让崔清漪悄然回了神,耳边的坠子也停下晃动,无辜地盯着眼前人。
似乎他在等她开口。
“好甜。”崔清漪轻轻地笑道。
“本王上次见你爱吃那春梅酥,就想着,你大概是爱吃甜食的。”
萧绥喂了她之后,手捧着碗底的边缘,眯了眯眼,仔细地打量着她。
崔清漪穿着碧波青衫,面色胜雪不如昨晚红润,耳边戴的珍珠坠子,衬得她灵动几分,挺好看的。
她被他看的有些难为情,将头垂低了一些,细细道:“王爷费心了。”
她让他来可是有缘由的,可现下这氛围,她怎么开口才好呢?
崔清漪有些犯难。
萧绥眼尖,一下子就捕捉到她那晴转多云的表情,于是忙问道:“怎么了?”
“王爷为何不穿我送你的那件衣裳?是嫌不好看吗?”她脸色很白,加上眼里都是委屈,更显得楚楚动人了。
萧绥目光一顿,深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原来是这样。
“本王想着这衣裳难得,想着过几日再上身。”
她闻他的话有苗头,于是羞着脸,趁机问道:“王爷怎知这衣裳难得?”
萧绥想了想,沉稳道:“这花样常见,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皆可以定制。但这云锦料子实属难得,云锦的“锦”字,是“金”字和“帛”字的组合。[1]”
“意思显而易见,在东都,也只有些达官贵人才能穿得起。”
只有达官贵人......
崔清漪疑惑:“那侍卫呢?”
“什么?”萧绥蹙眉,比她更疑惑。
崔清漪连忙定了神,笑道:“我的意思是假如王爷得了一匹云锦,能赏给六安吗?”
萧绥道:“可以。”
“不会被别人怪罪吗?”崔清漪连续追击。
“也许他们会常常将这身衣裳穿在身上,以显示主子对他们的重视。”
崔清漪和萧绥也算是认识许久了,但也没到推心置腹这种地步,今日就这衣裳,倒是说了不少,看来这萧绥懂得还挺多。
但如果真按他所说,那她也送他衣裳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2]了。
原来问题不在纹样,而在那料子上,难怪当时掌柜的说这纹样寻常。
“你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些?”萧绥目光若有所思,眸底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崔清漪回神,莞尔一笑,柔柔道:“谁让王爷不穿呢,我以为王爷是嫌弃衣裳不好看,所以一直没穿......”
她撒娇的模样落入萧绥的眼中,让他面色晕开了一抹笑意:“别多想,本王会穿的。”
没多想,就是故意问你的。
“趁热喝。”
崔清漪眉梢上扬,接过碗,甜丝丝地喝了几口。
不多久,汤见底。
萧绥此次来要同她讲一件重要的事,见她喝尽甜汤,于是淡淡道:“五月五,端午宴,到时候会有许多王公大臣,愿意陪我去宫里吗?”
什么?!
端午宴?
她婚嫁前打听到萧绥很少参加什么宴会,最多也只是除夕家宴,怎么会答应这桩宴会,难不成这次也有他想见的人?
若答应了,那她的计划也要往后推了。
这可怎么办......
“王公大臣?都有哪几家?”崔清漪知道崔父崔母昨日回了清河老家,所以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答应这次邀请。
“东都那几家都会去。”
看来人不少,那徐怀瑾也会去,甚至会遇到他身边的那个人。
思忖一二,她觉得去了也好,毕竟能碰见不少人,于是她转而笑道:“好,那这两日我准备一下。”
萧绥瞅着她,温和道:“这事不劳你操心,让六安准备就行。这两日你就好好休息,养好精神。”
他的话刚落,屋外的六安就隔着屏风喊道:“王爷,人已经到书房了。”
“先奉上茶,本王待会就去。”萧绥淡淡一笑,昨晚林书臣没有来,今晚他来的倒是挺早。
“谁呀?”话出,崔清漪便后悔了,她没必要这样刻意的询问他的私事。
倒显得她很关心他一样。
“怎么?舍不得我?”萧绥目光温柔地深锁着她,猛地倾身,含住了她那张合的上唇。
鼻尖相触,崔清漪猛地推开了他,往下锁进了被褥里。
“王妃害羞了?”萧绥的身子被她推的往后一挺,故意逗她。
只听见被褥里传来闷哼声:“没有。”
“王爷既然有事,就快些走吧。”
萧绥再次倾身,轻轻撩开她额头的发丝,蛊惑道:“卿卿为何不敢看我?”
清清?
他可真肉麻。
“人家等急了,会多想的。”崔清漪隔着被褥去推他,奈何他压着自己一动不动。
“亲自己的妻子天经地义,他爱多想就想去。”说罢,伸手就要将她从被褥里剥出来。
妻子......?
他不该把自己当妻子。
崔清漪在被褥里呼吸急促,脸色通红,死死拉着被角,柔柔地放了狠话:“王爷再不走,以后就别进沁水居的门!”
“卿卿生气了?”萧绥薄唇漾开一抹微笑,低头看着凌乱的发丝。
见她额头的细汗,萧绥用拇指轻轻拭去,察觉她气息不稳,这才悄然起了身。
“卿卿困了就睡,晚上不要等我。”
直到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崔清漪才从被褥里钻出来,有了些许喘息的空间。
她此刻竟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就不在这个时辰喊他来了。
见昙云偷瞄着屏风,崔清漪立刻坐起来,将昙云和阿月喊了进来。
昙云迫不及待进了门,瞅见崔清漪的发丝,噗嗤一笑:“姑娘像岭南那剥了壳的荔枝,甘甜诱人。”
阿月拉了拉昙云,冷静自持道:“姑娘有何安排?”
崔清漪盈盈一笑,玩味地将头发捋了捋,悠悠地披上了外衫,顾盼生辉:“去查查那个人叫什么,还有去年九月,他在何处。”
“是!”阿月恭敬回着,猜测着她的想法,“姑娘如此细细盘查,是怕幕后凶手不是他?”
崔清漪眸深似海,轻笑道:“凶手不管是不是他,那些人都是他杀的。我只是好奇,到底是谁派他去的呢?”
“徐大公子?!”昙云惊愕,忐忑地看着崔清漪。
“说不定还真是他呢......”崔清漪眸色意味深长,虽说他的嫌疑最大,但目前还无证据他就是幕后之人。
崔清漪摇了摇头,随后便示意两人坐在床边。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我们可以慢慢查。但这个人是我们目前最大的突破口,接下来一定要小心行动。这两日阿月就好好查查他从前的事,端午宴后,寻个深夜,我亲自了结了他。”
昙云不安道:“姑娘深夜不好出门,还是让我和阿月姐去做吧。”
阿月也担心道:“姑娘若出来了,王爷可能会看出来端倪。”
崔清漪见她们如此担心,忽地向两人抛出个媚眼:“我不美吗?”
“姑娘是说?!”两人一下就懂了,猛地点了点头。
自家姑娘的美,两人从一开始就见识到了,只是两人都没想到,姑娘为了报仇,让美也可以变得如此狠辣。
如同曼陀罗花。
是纯的精魄,是毒的极致。
昙云伸手拍着自己的胸脯,笑道:“姑娘,那我干什么呢?”
崔清漪勾了勾她的鼻子,明明笑容如春,却说着暴戾的话:“你呀,到时候,就替我准备一把能神不知鬼不觉送走那人的匕首。”
安排妥当后,两人便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崔清漪却突兀地出了神。
她躺在床上,被褥散着淡淡的香气,发丝依旧缠着解不开结,她回想起从前在扬州的家中。
家里的嬷嬷早上收拾她的床,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姑娘这头发,生的真好,就是可怜了这如绢的青丝,白白的往下掉。”
崔清漪叹了一口气:原来她已经离开扬州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可回去了,又能如何呢?
爹娘都不在了,就连姐姐也......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红了眼睛,转头便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崔清漪拼命眨了眨眼睛,思虑后,她还是想回扬州,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了,但也比现在这水火之地好的多。
等云家案子有了结果,她便回去。
这几日,萧绥没有再度捉弄她,但每天晚上,不管多晚,他都会来沁水居,隔着被褥抱着她入睡。
崔清漪渐渐地对他适应了许多,但她睁开眼,会惊讶自己身边躺了一个男人,但细想片刻,便闭上眼又接着睡了。
天快要亮了,那弯弯的弓张月,紧紧的围绕着点星,像是受了点星的引诱,惬意依偎它身边似的。
不多久便漏出熹光,昙云和阿月服侍崔清漪穿了衣裳,上了妆。
崔清漪任由两人穿戴,她则从小木盒里掏出了那珍珠耳坠,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顺手戴了上去。
昙云将手搭在崔清漪的肩上,笑道:“王妃今日还要戴这玉佩吗?”
“什么玉佩?”阿月疑惑。
昙云笑道:“就是王爷送王妃的那个枚玉佩呀。”
两人说话间,六安绕着屏风,撩起卷帘,笑道:“王妃,马车已准备好了。”
崔清漪抬头笑道:“让王爷先去吧。”
六安眼中透着明亮,“王爷在玉露堂等王妃呢,说是要和王妃一同去。”
昙云偷笑,从旁边取出玉佩,低头便给崔清漪戴上了。
“我看呐,这玉佩就该戴上。”
崔清漪的脸上悄悄升起两朵红云,清了清嗓子道:“去告诉王爷,这就快好了。”
“是!”六安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