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板忙不迭小跑着把白玉美人茶罐送上二楼,恭敬交给盛堂过目。包厢内传出一道清朗男声:“我签东成银号的支票给你。”
他取出随身的自来水笔,旋开笔帽,流利签下“盛堂”二字。支票签好,字据立成,钱货两讫。
伶人换好行头,看扮相是《紫钗记》的《灯街拾翠》,又一出才子佳人。陆游唐琬太苦,换相守不渝的戏本。
高胡才起弦,生拟云手,旦唱:“请问相公,可见地上有紫钗遗落?”
“落”字挑音未尽,蓦地被一声清越玉碎声打破。
玉碎得干净利落,是上乘良玉,无论是有心之举还是无心之失都让人生憾。
众人辨识玉碎声来源,几乎不约而同地起身凑到正南包厢前仰头向内张望。李益和霍小玉被晾在台上,他们同样惊愕地瞧见盛少亲手把新得的白玉茶罐摔了个粉碎。
一时茶楼内哗然,没有人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若是宣泄,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徐老板只紧张地攥紧支票和字据,戒备地盯紧盛堂,怕他藉此闹什么幺蛾子。
盛堂砸碎玉茶罐之后,他只淡淡说了一句:“玉无暇,可惜因人工污损之,洋人以鸦片换我邦茶叶,实乃将良药换作砒霜,愚昧者感恩戴德,谄媚而馈之以白玉,施暴者反将艳俗流毒之物雕刻其上,赏玩后弃如敝履。”
“今我盛堂毁珪破璧,于广众懵然混沌之际闻之一响,虽不能治病弱、绝屈辱,仍愿这微弱一响与有志之士的心声产生些许共鸣。”
他说完便走出包厢,沿木楼梯走下楼,皮革底踏在木板上,每一步都很稳健。他从泱泱人群中从容穿过,也自遂晩面前擦身。她只看到他一个侧脸,斜分的额发发梢遮挡一部分耳廓,他目不斜视,行姿端正。
那番话还沉在她心底。
茶楼外,不知得了何人口信,蜂拥了大批报社记者,架起挂在脖颈上的相机围堵盛堂。
“盛少,请问刚才在兴善茶楼,您砸碎了价值一万银元的玉器吗?是失手还是刻意为之?”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以解释一下吗?”
“这是否可以认为是盛氏当众展露财力营造的噱头之一?”
“据知情人士透露,方才您砸碎的玉器是英吉利的舶来品,而商会会长盛鸿哲先生日前宣布、将与英国知名公司合作代销伯爵红茶,您的行为是在公然与乃父唱反调吗?是否代销一事另有内幕,英方公司已与盛氏合约破裂?那么未来盛氏还会考虑与外资公司合作、还是会将商业重心稳定在国内市场?”
媒体记者的疑问层出不穷,十数架相机对着盛堂狂按快门键。阳光温吞,此间一席之地却拥挤过曝,白亮光簇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