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旦咿咿呀呀唱念俱到,遂晩却如坐针毡,之后小桃登台,两人一齐唱了一会,水袖乱舞,深情唱词如诉曲调缓慢折磨耳鼓,让她备受煎熬。她愣愣盯着台上旖丽的两道人影,看着看着,小桃转下台去。
台上剩下那人唱道:“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
“种福富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唱词空漠悲沉强令释怀之意勾起她想要尘封的际遇,心中发苦,见亭中诸人听得正痴,便悄悄起身,捋了捋旗袍袍摆,轻手轻脚离开亭榭。
远离戏台耳根顿时清净不少,唱腔伴着高胡声渐次遗落身后。
她在幽夜下独自散步,踩着石板古朴的小道七拐八弯,头顶一缕月光从树冠罅隙漏下,溶溶绰绰,樟叶香气在寂夜凝成安宁的冷香。
路过一座相似的画亭,细看之下只是形制相似,亭子要小很多,只能容下三两个人。她借月光从假山石间修砌的石阶拾阶而上迈入亭中,一个朝向被藤蔓斑驳的高墙堵死,亭下无水,只挨墙生着几株萎顿的芭蕉。
此亭生僻险峻,家丁也懒挂红灯,山石草木皆是清白月色下本来颜色。
她长长吐息一口,觉得胸膛间舒畅不少。
从亭中下来,她打算先回放园,等堂会结束再谴人禀明致歉,就说身体不适先行安置了,不扫大家的兴。终归她也不算盛家的人。
这一天明明也没干什么,竟乏得头晕目沉,有些气力不济。
她按照记忆中放园的方向绕了几绕,游廊树影和几步一串的红灯笼相差无几,直到两回看见水边修建的石舫,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走岔了路,一直在沿着湖潭绕圈。
索性便走进石舫中,在船头坐下,眼前正对一片开阔幽潭,月影映水中。偶有飘落的叶,在水面漾起微微涟漪,晃动月影。
她摘下发卡,披散头发,发丝被微风轻轻拂起,坐了好一会儿,四周悄寂,不闻一丁点声响,不知是戏码彻底结束了还是她误入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那时她竟也不想回放园了,觉得除夕夜自己一个人坐在水边挺好,清清静静,无人打搅。
反正明早她就离开了……
身后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皮靴笃笃踏在石板上,她一惊,抱膝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