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长生按住躁动的判尘鞭,三日前这位道士赠她谶语时,算盘上是完整的二十八珠,如今缺失的三颗。
不过她也不知,为何那位道士会出现在这里。
“天字二号房。”
祝清竹将银铃按在柜面,银铃压住的账册页脚,隐约露出“四象山雪髓”的朱砂批注。
“天字房姑娘可不……”话音戛然而止,女子抬眸愣住片刻,随后将玉佩置于案台上,“请。”
她望着女子拨动算珠的手——那三处空缺正对应自己命盘里将熄的廉贞、破军、七杀三星。
“不过这位姑娘的房钱,怕是要用命星来抵。”
女子转眸望向闻长生,浑浊瞳孔中浮出星图虚影,缺角的天枢位亮起血色,正是闻长生此刻所在的兑位。
命星。
砰——
祝清竹的银铃突然震碎星图。她广袖翻卷间,柜面的账本被袖中黑雾吞噬。
“姑娘怕是记岔了,我们要的是天字房,可不是棺材铺。”腕间银铃轻晃,竟凝出一朵怪异莲花压住账册,“命星代价太高,往生客栈若是这样做生意不好交代吧,这个如何?”
女子眸光闪过一瞬,接过莲花,将另一块玉佩置于案台后,不再言语。
*
天字房的门闩是半截桃木剑,闻长生反口扣住祝清竹的命门,将人抵在刻满镇魂咒的墙面上。
“北牝的蚀骨蛾,蓬莱的冰魄莲,还有这镇魂阵。”
祝清竹的衣襟被扯开,内衬上尽是与墙面上如出一辙的镇魂咒。
“你是要集齐此世间的禁术吗?”
祝清竹轻笑,任由衣袍滑落肩头。
月光透窗而过,照见脊背上蜿蜒的阵纹——引灵符。
寻常人等若是被刻上引灵符,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可入道,而祝清竹却身无一丝灵力。
闻长生曾猜测过她该是用神魂自保,可看见这镇魂咒,这种猜想便就此断去。
“十五年前天行镖局曾遭遇一场如三日前那般的大火,起因便是一尊神像。”
真正的,神明身像。
窗外忽起阴风,吹得琉璃灯中的火焰炸开万千星子,闻长生在飞溅的火光中看见幻象。
燃烧的镖车上,鎏金神像正将晦涩难懂的咒文烙进押镖人的脊背。那人转身时,赫然是自己父亲的脸。
未成天命,故受天罚,遗祸子孙。
闻长生松开了手。
“往生客栈直属十王殿,六界魑魅在此皆要守约。”
祝清竹系好衣带,指尖蘸着磷火在窗棂画阵。阵成时,楼下传来车夫饮马的响动,黑马啃食着此前祝清竹给予的那枚银钱。
“可惜如今幽冥失序,在远离十王殿的这处往生客栈,契约早已开始腐烂。”
地板暗格无声洞开,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池中漂浮着森森白骨,却又在片刻后出现诸多人影。
正中赫然是黑雾缠绕的青铜棺。
“有些蠢货当我是叛逃的弟子,却不知如今这天地真正容不下的……”染血的指尖点上闻长生的眉心,“是背负刻印的镖局遗孤。”
磷火在琉璃盏中噼啪炸响,映得祝清竹蒙眼素纱泛起幽蓝冷光。她指尖捏着的铜钱在柜台上缓缓滚动,最终停在“蓬莱”二字的边缘。
“三日前的那批蚀骨蛾,翅翼上站着北牝山的尸油。”闻长生按住银钱,指腹压住钱币中央的方孔,“蓬莱仙境悬壶救世,何时开始豢养这等邪物?”
祝清竹广袖微动,银铃轻晃间凝出一朵冰晶花。
“那你可曾听说过蓬莱禁地的锁妖塔。”指尖微动,蘸着血在桌面画符,符纹触及冰莲后,一幅景象徐徐展开,“塔底镇的东西,可比那些小虫子有趣多了。”
“如今这世道,连蚀骨蛾都敢冒充蓬莱灵蝶。”
钱币坠地的脆响刺破死寂,三枚刻着离卦的青铜钱穿透窗纸,将祝清竹的素纱钉在梁柱上。素纱后,眼角肌肤上蜿蜒着细碎金纹,像是将星辰碾碎后撒在雪原,于暗处泛起五彩斑斓的黑。
月光掠过钱币表面纹路,闻长生便知来者何人。
“子时三刻将至。”女子抱着焦尾琴从暗处转出,月白道袍沾着雪髓凝成的冰晶,“两位若想活命,不妨先将阳间之物交予十王殿代为保管。”
瞬息之间,祝清竹的手上多出一块玉佩。
“昭音,几日前陆先生在占星台做卦时可没说自己是往生客栈的掌柜。”祝清竹声音平淡中似是添了些轻佻,半倚靠墙边端详着手中玉佩。
“昭音”二字正在玉佩上。
“更没说……”
未等祝清竹的话音落下,闻长生便用长鞭将陆昭音袖中账册卷起,泛黄纸页间夹着的桃木签纷纷扬扬,“这些刻着我生辰八字的镇魂签是什么时候取得的?”
琴声轻响,震碎漫天木签。
“闻姑娘的命星价值连城,自然要多加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