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陆昭音挟着满身寒气推开雕花门。抖落的寒气凝结成冰碴,顺着指缝簌簌坠地。
“垂云河漂着十二具女尸,心口都插着……”
话音戛然而止。
铜镜前,闻长生中衣半解,锁骨处横着道颇为扎眼的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祝清竹蒙着素纱,额前发丝垂下些挡住眉心,叫人看不清神色。烛光闪烁,指尖蘸着药膏正要往伤口涂抹,听得门响也不抬眼,只将玉簪往镜台一搁。
满地碎瓷间散落着扯断的束腰玉扣,床幔金钩上还挂着半截玄铁鞭梢。
“陆先生还真是会挑时辰。”
“卯时三刻,莲灯的灯油就要运往河神庙。”她弹指凝出盏残灯,冰魄焰心裹着缕黑气,“这些灯油……沾着蓬莱气息。”
“胭脂蹭花了。”祝清竹出声打断,广袖拂过闻长生肩头,将滑落的衣衫拉回原位。镜中映出闻长生颈侧一点胭脂痕,恰似雪地落梅,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明显。
陆昭音喉间一哽,连话音都有些迟疑:“两位倒是好兴致,焚香煮茶赏月……赏到榻上去了。”
晨雾漫进飘花窗棂时,三人围坐在屋内已塌陷半边的八仙桌前。陆昭音拿着方才从客栈楼下取来的垂云镇图,提及此前听到的话语。
“垂云中元节举办灯会,那些莲灯大致都是为此。”
“新丧的商户娘子携幼妹投亲,最是惹人怜惜。”
“商会娘子可不会在丧期如此春风拂面。”闻长生扯了扯松散的束腰,玉扣在指尖摩挲出些细微响声,目光移向祝清竹腕间流光溢彩的银铃,“更养不起蓬莱来的账房先生。”
“北牝山那些老东西人生有一大爱好,最爱给寡妇算姻缘。”祝清竹倾身自妆奁取出一枚螺子黛,在闻长生眼尾勾出上挑弧度,“就说这位娘子命犯七杀,需得寻个八字带煞的压床人。”
陆昭音提起茶杯,虽面上不显,却见杯中茶水激起涟漪。饮下一口镇住心神才接着说,“昨夜河面漂过的女尸一十二具,皆着喜服戴簪。”
指尖轻点,冰晶在八仙桌上凝出簪头纹样,颇为眼熟——是鎏金木匣上的往生莲纹。
“所以更要今夜动手。”祝清竹借陆昭音冰晶重绘阵眼,“中元百鬼夜行,最合适……”
“最合适你这种魑魅魍魉现身?”
闻长生掐住祝清竹的手腕,面色不渝,祝清竹就势转向她掌心。
“闻小姐这般急切莫不是想与我扮一对亡命鸳鸯?比如,新丧娘子与她的小白脸。”冰晶的寒冷在掌心,触感被无限放大,“十王殿的鬼君都不敢轻易改写凡人命数,这出戏可得唱精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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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绸缎庄的铜镜蒙着一层水雾,闻长生扯着茜素红襦裙冷笑:“刚死了夫君就穿绛色,夫家莫不是做冥婚生意的?”
“正是。”
“刚死了夫君的寡妇,又养了小白脸,自然要把夫家掏空才够合理。”祝清竹将赤金璎珞系在她颈间,指尖擦过锁骨淤青,“城东赵员外上月刚咽气,正缺个哭灵的女眷。”
许是闻长生伤痕实在明显,祝清竹引渡木匣上祥瑞之气,随话音悄然渗入伤痕,“倒是闻小姐这伤,再深半分可要留疤。”
“也不知你从哪知道这城镇中诸事的。”
她忽然用银簪尾端挑起闻长生腰间玉佩穗子,在指尖绕了三匝:“猜的。”
掌柜捧着妆奁过来时,祝清竹忽然捻起螺黛往自己眼尾一抹:“劳烦取匹素纱来,要浸过无妄海鲛人泪的。”
“鲛绡三千灵石一尺。”闻长生扯断璎珞流苏,“祝老板不如把自己押在这儿?”
“押我?”祝清竹广袖翻卷间,灵石坠在掌柜眼前,“怕是这铺子接不住。”
她忽然贴向闻长生耳际,吐息扫过淤青未消的锁骨,“昨夜你在榻上说要验我神魂时,倒不见这般小气。”
陆昭音在巷口抛出青铜卦钱,冰晶在青砖上刻出卦辞:“申时三刻,雪髓酒窖。”
“陆先生这通风报信的做派……”闻长生挥袖卷住飞来的卦钱,“倒像是专给人递催命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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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飞檐时,祝清竹倚在乌篷船头剥莲子。赤金指甲掐破碧玉莲蓬,汁水染得指尖莹润如脂。河风掀起幂篱轻纱,祝清竹忽然倾身将莲子塞进她唇间。
温凉气息扫过耳垂,“你腰间那枚朱砂痣可生得比花海中彼岸花还艳。”
垂云河畔的千盏青莲灯次第亮起,雪髓凝成的焰心泛着幽蓝微光,将水面镀上一层冷银。祝清竹素纱幂篱垂至腰间,赤金瞳掩在轻纱后流转如星,广袖拂过街边挂满彩绸的灯架,绛红襦裙扫过青石板缝隙间新冒的苔藓。
“娘子可要尝尝糖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