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念一想,芜县全城,用得上红木的除了万家和徐家,再无其他。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但随之浮现的回忆又再给她当头一棒。
盯着这木块出了神,方静玗惊觉,前些日子万勉曾扔过一把凳子。
那凳子她看过,坏得出奇,当时她也是不解,这是做了何事才将这硬木使成这般模样?直至此刻,她才觉察到,那凳子许是砸上了方澈的后脑.
即便方静玗对此心知肚明,她还是不情愿地蹙起了眉头。
萧霖和穆宥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方静玗擦干泪水站起身来,萧霖才凑上前去。
方静玗察觉到萧霖和穆宥许是跟上了,她垂下眼,扭过头来:“你们……能陪我一趟吗……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独自面对他……”
萧霖和穆宥面面相觑,交流过目光后,萧霖点了点头。
此时的万勉还在自己屋内候着万哲的消息,在一阵敲门声响起,他迎来的,却是一脸死气的方静玗。
“阿静?”万勉发出疑问。
“阿勉,我想同你谈谈……”
万勉并未察觉异常,却也注意到了她身后跟着的萧霖和穆宥。
他本想将他俩拦在门外,却被方静玗一把制止。
纵然万勉内心有万个不解,但看着方静玗死气沉沉的眸子,他还是顺了她的意思。
走进万勉的房间,方静玗的目光始终在地上,她期待又害怕地找着地上的痕迹。
她并不期待找到血迹,内心始终对自己的猜测在抵触着。
但事实终是事实,即便她的眼神只是随意乱瞥,还是发现了地上一片发黑的痕迹。
方静玗的心,也终究在她的目光落在那片痕迹上的那刻,死掉了。
连同她埋了十余年的爱意,齐齐灰飞烟灭。
可万勉却对他们的来意不清,不禁发问:“阿静你究竟有何事欲同我相商?”
方静玗咬住下唇,深深吸了口气,尽力掩住自己颤巍的声线,竭尽全力启齿:“阿勉……我想问你……我哥他,是不是你杀的……”
这一问可把万勉骇得不轻。
他当然知道方澈是死于他手,但他却不明,为何方静玗会知道?
他不是早已安排人将方澈的尸首安置了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阿静……”万勉慌了,眼神开始飘忽。
而他飘忽的眼神却被方静玗抓个正着——她太了解他了,他说谎时的模样她太了解了。
在对上那个眼神后,她也终于死心。
方静玗仰起头来,想逼回眼眶中早已盈满的泪水,却挡不住内心的委屈,酸涩堵住了她的喉咙,她还是哭了出来。
见方静玗哭得厉害,万勉顿时手足无措。
他挪步上前想要扶住方静玗,说:“阿澈他怎么了……”
“你不要再装了!我哥后脑的木块就是你前些时日丢掉的那木凳的碎屑!你房内地上的血迹就是证据!他死了!尸体在丢在郊外!是你杀的!是你亲手杀了他!”
方静玗控制不住嘶吼出来,吓坏了身后的萧霖。
可在她的哭闹声中,万勉的神色由起始的惊慌变得平静。
如今的万勉,面对生死,早已漠然。
冰冷无情的杀意,从他沾满鲜血的指尖,潜入他的心间,让他原本热忱的心,变得无比寒冽。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万勉的眼神开始透出一股浓烈的杀气,他慢慢挪步到门口,轻轻合上了房门,“杀一个也是杀,杀几个也是杀!”
他话音刚落,便发疯似的冲向萧霖,幸好穆宥反应及时,第一时间拉开了萧霖,却也不幸被万勉抓住。
两人顷刻间扭打在一起。
穆宥被万勉锁住喉咙,他吭哧着让萧霖快逃,萧霖乱了阵脚,想要上去救下穆宥,却又被万勉瘆人的红眼逼退。
“去……去找楚陌……”穆宥好不容易从牙缝中嗞出几字来,眼看他的脸已红透,面庞肿胀而起,萧霖只能转身逃跑。
可万勉绝不允许有人逃出他的卧房。
他右臂死扣住穆宥的喉咙,又欲伸手抓住要逃的萧霖,可正当他要走上前时,右臂忽感刺痛,转头一看,是方静玗狠狠拧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分神,萧霖才找准时机跑了出去。
“阿勉!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方静玗绝望地吼着。
万勉他压根听不进,他早已杀红了眼。
眼瞅着他的手臂愈发用力,穆宥的挣扎也愈发变得无力,方静玗的眸子也变得模糊起来,无计可施之下,她径直咬上了万勉的胳膊。
她死死地咬住,万勉也疼得叫嚷,这才松开了些臂膀。
见状,方静玗趁机撬开他的手,将穆宥放了出去。
万勉即刻起身,想要追上去,却再次被方静玗拖住了腿脚。
眼看着穆宥踉踉跄跄地消失不见,他急怒攻心,恶狠狠地转过脑袋,朝伏在地上的方静玗拳打脚踢。
她嘴角溢出血丝,面色惨白,却依旧顽强地抱住不放。
怒不可遏的万勉急了眼,他面露凶相,径直蹲下掐住了方静玗的脖子。
二人力量悬殊,方静玗毫无还手之力。
被锁喉之后,她再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呜呜地发出声音:“阿勉……阿……勉……”
然而万勉已丧失所有理智,他的双手愈掐愈紧,方静玗的声音也变得微弱。
然后,她那只抓着万勉手腕的手,渐渐变得无力,以至最终,她放弃了挣扎,任充血的眼眸里倒映出狰狞的万勉,眼中尽是失望。
当方静玗再无动静时,万勉才清醒过来,他这才明白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
两条性命,皆亡于他手,方家兄妹,皆死于他的癫狂。
当他的理智重新占领高地,却为时已晚。
这个惨状,他是见过的。
万勉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战栗着抱起方静玗的身体。
他用指尖撩过方静玗脸上的乱发,这时,他醒悟了,苦痛占据了他的心房,他只是无味地重复着“对不起”,看似是一场真诚的忏悔。
可方静玗再也无法回应一句“无妨”。
他的罪孽,再无退路。
万勉彻底疯了,他的眸子看不见任何思绪,那片空洞,像是要吞掉他的整个人生。
他抱着方静玗,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就这般怅然地走在长廊中,漫无目的。
忽然,那片池子出现在他的眼前,池里的鲤鱼游着,无虑地游着,鱼尾摆动出好看的波纹。
可是,自从沉溺于钱权带来的荣华之后,他已无心再照看这一池锦鲤,原先澄澈的池水,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浑浊不堪。
万勉最后再看了眼方静玗的面容,强忍着悲痛,他撒手,将她抛到了池中。
他那套华贵的衣衫被激起的池水浸湿,很快落下了去不掉的水痕。
他呆呆地站在池子旁,看着池里的鲤鱼游到方静玗上方来,心也随之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