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音扶着额摆了摆头,暂时还难以发声。
“别勉强了,今日你好生歇息会儿。”说着,姜敔边为她盖好被子。
可李持音不然,她把住姜敔的手,抓着脖子硬生生吐出几字来:“我想出去走走……”
即使姜敔万般不愿,也终拗不过李持音,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搀着她慢慢挪出寝宫。
走在伏觉王宫的廊道上,每隔小段便有两名护卫,一左一右。
这与在夔兮大相径庭,即使夔兮宫殿中也有巡视的护卫军,但并未设置得如此频繁。
李持音深感疑惑,于是她在护卫看不见的角落里,随手拉住路过的一位侍女,欲问出其中缘由。
“听说是近期宫中总是出现怪事,为了保护王上,三王子才增设了护卫安排。”侍女是这般回复她的。
可即便知道其中原委,李持音还是对这些护卫感到疑虑。
伏觉的领地并不占广,王宫不远处便是臣民聚集地。
伏觉的子民要么定居在此处,以求获得王都的庇佑,要么就大老远驱车赶到此地参与贸易,以求富庶持家。
不过此处的货物不比夔兮那般琳琅满目,这边的货品种类单一,瞧来瞧去也无非就是些兽皮制成的衣物、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及牛羊牲畜罢了。
逛着逛着,李持音与姜敔止步在一制衣店前。
与其他店铺不同,这间铺子的老板娘与她的帮工正当场缝制兽皮衣。
出于好奇,李持音走了进去。
伏觉人的缝制技艺无一例外地相当粗糙,看来看去,也就是把两块毛皮简单缝在一处罢了,更不用说女红一事了。
“此处可缝上些图案来,会生动许多……”李持音走到老板身旁倏然说到。
老板娘循声仰头一看,竟是一生面孔,长得颇白净,一瞧便不是伏觉人,但好在她热心,还是冲着李持音笑了笑。
李持音见状,悠悠将手伸了过去,示意老板娘将手上正缝制的兽皮交予她。
老板娘先是上下打量了眼前这颇为瘦小的女子,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把手上的活儿递了出去。
毕竟她也想见识见识,眼前这外乡人能将这厚实的兽皮做成何样。
接过兽皮的李持音捏住了骨针,这是她头一次使用这么粗的针做工,随后她又感受了一下皮毛的厚度,摆弄了几下才开始绣花。
不同的是,在宫中刺绣的布匹是绸缎,面料柔滑,但眼前是大块的兽皮,粗糙厚实,每刺下一针都要费好些力气,掂量几下,也觉得这身衣服还是重了些。
一边绣着,李持音一边同老板娘攀谈起来:“老板娘,你们这儿夏日里也是穿这些吗?”
“这倒不是,我们这儿夏日会换上轻薄些的兽皮,男儿吧,热了便赤裸上身,女儿家就没能那般方便了,只得穿得更薄些,然后扇扇子度日。”老板娘对李持音的提问解释道。
“那你们这儿缝制衣物所用的线是……”
“都是羊毛搓成的,然后用集市上那些中原人带来的稀有染料染了些色。”
听后,李持音倏然停下手中的活儿,嘴里暗暗念叨着什么。
老板娘刚想凑近听得仔细些,却倏地迎上李持音的眸子,随后她说道:“你们这儿应该从未穿过麻衣吧?”
“麻衣?这是何物?”
老板娘边问边为李持音端来茶水,李持音笑着点头接过茶水,手中继续缝着。
“将麻皮搓线制衣,此类衣裳相较于皮毛轻薄透气,可助人度烈日。”
老板娘心想,还有此等好物?他们可是从未见过。
虽说曾经也听来此交易的游商谈及中原的制衣之法与伏觉不同,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对李持音所说将信将疑。
随着李持音口中一声清脆的“好了”落地,老板娘及一旁的帮工纷纷不凑上前来,也无一不被她绣得的图案惊异到——
她绣了一朵腊梅,那是她故乡寝宫外种的花。
得亏是羊毛搓成的线,足够厚重却又不够精细,在她灵巧的双手下绣出的那朵梅是凸起的,花蕊还被特意扯起淡淡的绒毛,显得更为真实可感。
伏觉人可是头一次见这精致玩意儿,自然觉得很是稀奇。
“瞧着可好?”李持音搓了搓指腹,方才使针用了些力,惹得手有些疼了。
“好!特别好看!”老板娘捧着那个绣品心花怒放,左一下右一下地给两侧瞻顾,满面得意。
李持音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效果,但她并非想要来这儿夸耀自己的绣工,此行的目的,要深重的多。
“老板娘,如若你们都欢喜,那我将这技艺授与你们可好?”
“好啊!”
老板娘答应得很是爽快,不过也应了李持音的需求。
至此,李持音才向他们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中原来和亲的公主,是你们伏觉王的第五个妃子,我从中原带了些苎麻种子来,愿能在此发扬我夔兮纺织之艺。”
“我走在路上,只觉你家制衣技术好些,加之你家商铺规模颇大且易于发展,故我决定,先将此技艺传予你家,如何?”
李持音作为夔兮来的公主,她的责任不尽然是嫁与伏觉王相夫教子——要知晓,她先是夔兮皇族,再是伏觉王妃,因此,她的首要职责,当是助夔兮皇帝稳定现有之局,安抚边疆。
她心知肚明,若想两国之间不起战事,则必先解决国内之缺漏,而伏觉最大之缺漏,便是恶劣环境之下的息息民生。
老板娘听得愣在原处一动不动,花了好些时间才回过神来。
“不过我有我的条件,我需要你们将此技艺发扬出去、传承下去。”李持音说着,边费力地将身体支了起来,“同时,还有另一要求,那便是包揽王室的衣物制作,当然,我们也会按时交付订金,可有疑虑?”
那老板娘自是赶忙摆头。
首先,有这绣花技艺,要使得她家货品比别家精致不少,客源自是会成倍增长,到时她便可坐享其成。
其次,与王室订约,可借此打响招牌,抬价也会方便得多,思来想去,何尝不是件天降的好事?
细说之下,于李持音而言,这并非亏本买卖。
将中原先进技艺传播至此本就是为了促进民族团结一事,再来,以缓解她绵长的思乡之情。
“我叫阿依俐,是这间制衣店的老板娘,今后还请娘娘多指教。”
“幸会。”
……
与此同时,李持音同阿依俐签契一事传入二王子呼延啸耳中。
“你说什么?她擅自与人签了单子?”
“回……回殿下,小的亲眼所见……”
呼延啸的眸子霎时锐利了起来。
作为手掌财权的王子,他把控着王都所有支出事宜,李持音这番忽然多出一笔额外支出自然让他不爽。
但比起不爽,他更为好奇。
之后,他方才紧绷的面容,忽而松了不少。
他想耐下性子来瞧瞧,这中原女子能给伏觉带来怎样的花样。
毕竟,只要不误了他接下来布的那场大局,她的命,留着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