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烈星听着两人你一样我一句的拌嘴,深明她们是在有意逗她发笑,遂又开始忍俊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深夜,众人皆已熟睡,程烈星近日深受余毒袭扰,晚上将要睡着时,旁人一个翻身,或是树叶落下,小小的动静,都足以让她惊醒。
她彻夜难眠,胸膛仿佛揣了只兔子,心脏狂跳,索性披衣坐起,走出茅屋,坐在小板凳上,盯着花丛发呆。
月光如水,在她身上渡了一层银光,由于睡眠不好,眼底生出血丝,眼下发青,连下巴也比下山的时候更尖了,趁得她愈发憔悴。
伍明达起身喝水,见程烈星于月下独坐,前去道:“大半夜的,你睡不着觉,出来做什么?外头更深露重的,你刚好的身子,可由不得这般瞎折腾。”
程烈星仰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手攥着衣服,紧咬下唇,似乎另有难言之隐。
伍明达双手按在程烈星的肩头,眼神关切,“你哪里不舒服?”
伍明达难得正经,程烈星似被戳中笑穴,捂嘴憋笑,直到后面实在憋不住,终于笑出声来,还笑得咳嗽了几声。
伍明达趁她不注意,两手伸进她的夹肢窝,故意挠她的痒痒肉,“你再笑的话,我便不再理你了。”
程烈星边躲边求饶,眼角笑出泪花,“好姐姐,我不笑了,我不笑了。”
伍明达这才停手。
程烈星没将此事说与任何人,她心想不过是药物作用,说不定正如余恨空所说,隔几日就好了,不必再麻烦她们。
伍明达扯下一根野草叼在嘴里,咬破草根,舌尖尝到一丝清甜的汁水。
她突然问:“你想你师尊和师姐妹们么?”
程烈星停顿片刻,“想,也不想。”
伍明达来了兴致,吐掉野草,“怎么说?”
程烈星道:“想了徒增伤悲,倒还不如不想,心也能净些。”
伍明达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不相信这话是从她程烈星口中说出来的。
伍明达抱着怀疑开口:“你想开了?”
程烈星嘴角噙着笑,挤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想通了,我既然决定下山,便不能总沉湎于过去,凡事得向前看嘛。”
伍明达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想你看似与世无争,洞察事理反比我们山下的人鞭辟入里,通透得也快。”
程烈星叉腰反驳她道:“谁说我与世无争?老子说过,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争。”
伍明达忙笑着打哈哈:“都是表象嘛,再说我又不能将人剖开,看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程烈星说道:“不过是心净而已。要是大家都简单些,返璞归真,回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时候,岂不是更好?”
伍明达恕不敢苟同,“烈星,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抱朴守真,那天下大同,不就指日可待?天下,不早就是个尽善尽美的天下了?上至求财、求名、求权,下至填饱肚子,这才是芸芸众生的欲望。”
与伍明达谈论许久,困意袭来,程烈星躺回席上,逐渐沉沉睡去。
又过去六日,天气愈来愈热,一些蚊虫已嘤嘤嗡嗡地飞出来烦人。
程烈星身子已然痊愈,不仅一到晚上就胡乱笑的毛病没有了,睡觉时也不再受先前症状的困扰。
三人向余恨空郑重地道谢后,即启程归还夔州城。
余恨空带着她们翻越山岭,指着一条树丛交织的羊肠小道,“沿着这条道一直走,不但隐蔽,还能更快进城。”
三人向她拱手作别,于是踏上归途。
余恨空仍旧不放心,三人刚走出几步,又赶紧让人返还,对她们嘱咐道:“钟大人那事一了结,你们就立刻离开夔州,越远越好。”
“好。”
她站在原地,看三人拨开杂丛,向前走去,直至她们的背影化成三个小点,然后彻底消失在她视线,余恨空方回到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