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了下眉,接通电话的同时关掉了蓝牙连接。
“铃铛!听说你跟你家那位提了签婚前协议的事,跟我讲讲呗。”柴蕴按照上午她们计划的那样,绘声绘色地演戏。
闻铃被柴蕴用力过猛的演技刺激的差点笑出来,她清了清嗓子,才说:“嗯,跟他提了一下,毕竟之后也要有孩子,有些事情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咔哒”,一只彩笔滚到闻铃的脚边。
她看了眼拿着墨水瓶怔愣在座位上的陈晴,心想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她弯腰捡笔,把耳朵里的耳机故意碰掉,然后又装作突然间发现蓝牙断开的样子,开口道:“我耳机突然断开了,不跟你说了,我上班呢。下班说啊,拜。”
电话挂断,教室里倏地安静,诡异的氛围在整间教室涌动。
闻铃把彩笔丢回原位,继续在手机上做点评。
坐在侧桌准备材料的陈晴突然开口问:“小闻,你们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不知道,我们证还没领呢,不是吗?”
大约是闻铃的声音太冷漠,陈晴又补了句,“抱歉啊,不是故意打听你的私事的。”
闻铃感到无语,我们仨都快演燃冬了,还私事,公事还差不多。
我们仨的公共事务。
但她还是保持良好的涵养,笑道:“没事。”
“小晴老师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猝不及防的反问,让陈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露出尴尬的笑。
闻铃倒也不着急戳穿,递了个台阶过去,“啊,你看我这个记性,小晴老师你还没男朋友。”
陈晴总算反应过来,顺着说了下去,“是的,是的,我还没男朋友。”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
闻铃抬眼看向门口的人,下意识感到烦躁。
“小闻老师,我们谈谈呗。”
面对老板,她切换成卑微打工人的状态,笑着说:“好,您等我会儿,我马上过去。”
闻铃到了另一间空教室,自觉地拿了张板凳在张妍对面坐下。对接下来的谈话已经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她们这个工作,说的好听点她是学生的老师,实际上她更愿意称学生以及家长使她的客户。每月按照学生续费的人数,她会有相应的提成。
而陈妍面前的点名表上的几个名字被红色笔潦草圈了起来。
这种架势,不是算账,就是算钱。
而今天不是15号,自然是算账。
闻铃深知其中规律,于是乖巧正坐,等候发落。
“小闻老师啊,是这样的。你自从来到我们这儿,各项工作上面那是值得肯定的……”张研先是说了一大段表扬的话,末了还往地上吐了口痰,然后用脚蹭了蹭地上。
闻铃看似认真,实则人的思维已经走了有一会儿。
她从晚上的晚饭想到后天中饭,结果被张研的一口痰,彻底遏制了她的食欲。
忍,钱难赚,屎难吃。
闻铃在心里不停的默念。
“但是最近你这边有家长反映,孩子学了这么久一点进步都没有,接二连三啊……”
张研看了眼闻铃,才继续说,“有不少家长要退费的,你有没有找过其中原因呢?”
闻铃早就适应了张研欲抑先扬的谈话技巧。
她依次点着张研笔记本上的名字,说:“彭芊芊,他妈妈说孩子近段时间文化成绩有所下降,所以还在跟孩子爸爸商量要不要继续美术课,孩子是喜欢的。”
“张译豪,孩子对美术没有兴趣,被家长硬逼过来的。能从四不像,画出老虎,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陈睿,上课不听讲,说了两句就开始哭。跟家长说了之后,还觉得我对他太严厉。觉得只是个兴趣班,开心就好。”
闻铃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口干舌燥,左胸也开始不自觉抽痛。
“嗯,你这边的反馈我收到了。家长这边呢,也跟我说了一些你的问题……”
闻铃感觉耳边响起上午医生说的话,“女孩子还是要少生气,保持心情愉快,任何事情都不要往心里去。”
不往心里去?
这是她能选择的吗。
每天都担心家长会找上门来投诉;担心小孩回去跟家长瞎说;担心做的不好惹他们生气。休息时间还要切换工作微信,生怕错过家长的消息……
现在来说是她的问题,她有什么问题?
闻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不干了。”
“什……什么?”张研停下喋喋不休的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辞职,按照合同上写的,我上完暑假。”
张研半张嘴,好半天她开口解释:“小闻老师,我们这次谈话是为了解决问题,你不要这么冲动。”
闻铃不想再跟她多说,低头看了眼手机,“您这边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晚上还有课,材料都没准备。”
说完她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直到上课期间的时间,闻铃都刻意避开张研,拒绝一切跟她面对面交谈的可能。
等到上完课,送走所有学生。
她站在门口,看了眼一片狼藉的教室,认命地叹了口气。
收拾完又是20分钟后,回家都得将近九点了。闻铃越想越觉得这次提离职,实在是个明智的决定。
她双手提着装满浑浊水的颜料桶,刚走进厕所就听见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夹杂着轻微克制的啜泣。
“……有这么着急?”
“那些钱怎么会这么快没有的,我心知肚明!”
“我……一直都在往家寄钱!我也有我的困难啊!你和妈为什么不能为我想想?”
声音熟悉,闻铃的脚步顿了顿,她本不愿介入别人家的私事,但已经走到厕所她又不想再回去,只好硬着头皮打开水龙头。
水流声敲在塑料桶上时,厕所隔间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不一会儿,双眼红肿,略显疲惫的陈晴从隔间走出,垂着头一眼不发地走到水池洗手。
厕所里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跟对方打招呼。
闻铃从没觉得这水粉桶这么难洗,一坨干在水桶外沿上的普兰颜料刮了半天都没刮掉。
她的余光能觉察到陈晴几次三番看向自己欲言又止。前几分钟的谈话让她把那通电话内容猜出来不少。甚至她完全不用靠猜,平常从同事嘴里也能听到不少关于她家里的事情。
右耳水声消失,同一时间,顽固的颜料被刮掉,掉落在积满污水的水池里。
“小闻,我……”
“陈老师。”
闻铃突然释然,早上跟柴蕴商量的计策被她抛之脑后。与其互相伤害,不如让双方获利。
“我们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