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祝景年眉心猛地大跳,原本匍匐在地上的人也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说出这句话的人。
“乾儿,你说什么?”祝景年拧紧眉头,心中已然有些慌乱,却强装镇定,面不改色地试探。
祝景乾笑了笑,可惜她的下半张脸被黑纱结结实实地遮上,没有人看得到她那略带玩味的笑容。
“不是皇兄故意让我听到的么,皇兄为在朝中提前培养势力,暗地里收买人心、豢养死士,谋害当朝驸马,甚至密谋刺杀长公主......桩桩件件,随便拎一件出来......”她暗暗地笑着,说到一半突然打住,然后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恐吓之意昭然若揭。
祝景年眼神骤然变冷,他心里明白是对方故意捕风捉影,把话往重了说,但他也知道,这个皇妹深得父皇信任与宠爱,随意吹一些耳旁风,都足够带给他巨大的麻烦。
可是他也实在想不到,祝景乾现在为何突然摆出这副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倒是不怕,这里是太子府,是他的地盘,对方和主动走入虎口没什么区别,若是祝景乾真的和自己撕破脸,自己一声令下,她只怕是连太子府都走不出去。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祝景乾为何在这个时候和自己翻脸,难道她最近自信过了头,嫌命大?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很难过,皇兄派人伤我夫君,如今却要包庇这凶手,让那些官员将士们查不出个所以然,结不了案,既折我的面子,又损整个皇室的威望,真叫人心寒。”
难过?心寒?
祝景年依旧紧绷着脸,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深深知道公主驸马这桩婚姻有名无实,况且父皇对赵渭日益亲近,早就引起祝景乾不满,此时赵渭受伤昏迷,只怕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吧?
他没有动,只听得祝景乾继续道:“而且若是赵渭知道此事和皇兄脱不了关系,定然会引起不必要的内讧吧,皇兄要怎么和李大人他们交代?”
祝景乾轻轻倚靠在一根柱子上,目光静静看着地上的月光,仿佛有持无恐,一点都不怕祝景年会对她做什么。
诡异的寂静之下,跪在地上的人悄悄伸出手,揉了揉膝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开口了:“公主殿下———”
“轮不到你说话!”
祝景乾的目光如刀子般飞向他,眼底尽是说不出的森寒。
他一愣,立刻重新垂下头,一言不发。
祝景年抬起衣袖,暗示他不要插嘴,然后又问道:“那皇妹是想怎么样呢?”
祝景乾也不和他继续废话,突然指着他身后的人道:“事已至此,唯有处死秦扶玉,到时候我会另外安排人作此案的替死鬼,既可以安抚赵渭,也保全了皇兄名誉。”
什么?
祝景年的瞳孔骤然缩小,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抬起的手臂不自觉地落下,露出身后那人苍白的脸。
秦扶玉再次抬起了头,脸色苍白,却全然没有慌乱,仿佛是早已知道了这个结局。
“怎么,皇兄爱惜贤才,不舍得?”祝景乾不管两人的发愣,咄咄逼人问道,“还是皇兄觉得赵渭更偏向赵贵妃,对自己不利,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可以制衡赵渭的棋子,拼尽全力也要把他保下来?”
自己的心思被赤裸裸说出来,祝景年脸上闪过一丝阴翳,道:“可笑,自己胡乱推测一番,如今竟然也敢要挟我?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只怕你进来容易,出去难!”
她冷笑一声,道:“难?如今的形势你也不是不知道,但凡我在这儿待得久了点,被人发现不见了,只怕府里要闹翻天!到时候被人查出我在这里,再经过有心之人的推测,万一扣上了一顶谋害手足的罪名,别说太子之位,恐怕皇兄性命都岌岌可危啊。”
“我明白了,”祝景年听罢,突然笑笑,“你不必说这么多,说来说去,到底还是想让我处死他吧。”
祝景乾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秦扶玉静静看着她,她的目光却只是落在祝景年脸上。
两人虽然讨论着他的事情,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施舍他一点目光,仿佛他的生死不过是云淡风轻的小事。
“处置他倒也简单,不过就像弄死路边一条狗罢了,但是皇妹为何与他过不去?中间是有我不知道的私人恩怨?”
“和皇兄无关,”她想了想,继续补充道,“不仅仅是私人恩怨,其中缘由不必多说,但是他死了,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天下不是只有这一个奇才,我也可以为皇兄引荐另外的心腹。”
祝景年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大费周章来找我,还以为是为了他说情,没想到竟是这般缘故。”
“说情?”祝景乾笑了,眼睛也微微眯起来,“我怎么会为一个下九流的人说情?皇兄,不是谁都和你一样,看得上这般卑贱之人的。”
祝景年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她不仅仅说的是自己想包庇秦扶玉一事,更是暗讽他私藏丫鬟、罔顾王法之事。
“我走了,希望赵渭好转之前,我能看到他的尸骨。”祝景乾重新系好脸上的黑纱,把耳边的发丝细细梳到耳后,转身便离去了。
原路返回,走过秦扶玉身边的时候,竟是一点都没有停留,也没有给予任何一道目光,步履轻盈若水面漂浮的枯叶。
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