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观颐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不知道童子蒙为何非要问这个?但见童子蒙的眼里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吃人口软、拿人手短”的卫观颐默了默,将身体往后倒在了素舆的靠背上,叹了口气道:“本来……长辈的事,我这个做小辈的不该随意置评的,但你既然好奇,我就说说我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吧。
关于三位长辈之间谁亲谁疏,其实我也不甚清楚。我只知……父亲与我母亲虽相敬如宾,但他们除了重要的场合会一起出现在外人面前外,其他时间大多都是各过各的,两人互不打扰。”
童子蒙听得很是意外,他没想到卫观颐的母亲与自己的父亲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至于父亲跟小娘之间嘛,感情自是要比父亲跟我母亲亲近许多,毕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父亲对她的照顾必定会多一些。”
童子蒙咽了咽唾沫,“那你……不怨你父亲偏心你小娘,冷落你母亲吗?”
孰料卫观颐竟摇了摇头,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某一处地方,似在回忆什么,“我母亲的性子极冷,她并不在意父亲对她如何,就连对我,她也是淡淡的。
反倒是小娘对我如同亲生,对我关爱有加。小娘没嫁进卫家之前,我是父亲亲手将我带大的,基本没有感受到过母亲的温暖,后来还是小娘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母爱。
即便有了弟弟,小娘对我们也是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弟弟小而对他有所偏爱。所以我和弟弟的感情打小就特别好,当他会爬的时候,就喜欢在我的脚边打转,随时都嚷着要哥哥抱抱,所以我给他取了个小名叫狗崽崽。”卫观颐说到这儿时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但眼里却泛起了水光。
童子蒙也赶紧低下头,努力让眼里的雾气尽快散去。
“只是没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那么短暂,小娘那么好的人,竟然、竟然……”卫观颐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尽量不让眼泪掉出来。
“当得知他们出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自我封闭状态,不肯与外人交流,直怪自己为何没有坚持留下弟弟、没能保护好他。那段时间,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会抱着弟弟送给我的馚阖哭。”
童子蒙本来正在为卫观颐对自己的情意所感动,突然敏感地抓住了重点,“什么?馚阖原本不是你的?”
卫观颐点头,“嗯,馚阖本是先皇特地赏赐给小娘的,你也知道,小娘是皇后的亲妹妹,所以她能得到这样的赏赐并不奇怪。”
童子蒙点了点头。
卫观颐继续道:“后来,馚阖被小娘挂在了卿儿身上给他当长命锁用,结果卿儿在回京前又将馚阖转给了我,他只带走了里面的四颗子石,说等将来我们再见了面,母子石也就能阖家团圆了。”
这点童子蒙倒是没有想到,原来馚阖竟是他的所有物。
“然后在小娘去世不久后,京里就传来一道诏书,让父亲回京接任祖父的官职,做了继任侍郎。”
“什么,你祖父以前也是侍郎?”童子蒙越听越意外。
“嗯,祖父原是沈尚书的下属,正是因为两家关系非常要好,所以父亲才有机会与沈家两位小姐时时见面,后来两家长辈见他们情投意合,便也乐见其成地订下了儿女亲家。
结果谁知,父亲突然被先皇太后指了婚,不得不娶了我母亲,接着又被先皇调派去了祁隆府做了州官。小娘就是因为这棒打鸳鸯待字闺中,当了好几年的老姑娘,最后家里实在拗不过她,才不得不成全她,让她嫁去了祁隆府,做了父亲的小妾。”
卫观颐的话,与先前童子蒙从济世药房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并无二致,由此可见,他母亲当年非父亲不嫁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过了许久,他才又道:“那京里后来为什么又突然把你们召回呢?莫非是你爷爷他……”
卫观颐摇了摇头,“爷爷当年虽对此噩耗也深感痛心,但不及老尚书那般难过。那时爷爷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其实没必要告老还乡。
或许,是为了弥补吧?毕竟弟弟失了踪,小娘人也走了,若再将伤心难过的父亲继续留在那块伤心地,着实残忍了些。
再说,小娘也算皇亲国戚,皇上体恤照拂一下小娘的家人也在情理之中。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种原因,才把我们都召回来了。”
童子蒙想了想,又道:“那你封闭心门这事,又是什么时候好转的呢?”
卫观颐听得面上一僵,过了许久才眼睛泛红道:“是……当年第一次见到三岁的书爻时,她第一眼见到我,就冲我喊了一声:哥哥抱抱!让我想起了我的卿儿,所以我……”
童子蒙震惊地看着他,心里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他这一刻似乎能理解,为什么秦书爻的背叛会成为压死卫观颐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过了许久,童子蒙才哑着嗓子道:“以后彻底忘了她吧,她不是你的卿儿,她不配!你在你卿儿的心里,一定无人能及!”
“嗯,我知道……”卫观颐的眼睛更红了。
可他的卿儿如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