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交代完,王安济越发不解,“这倒不难,只是你弄这些是要做什么?”
“这便是我要讲的第二件事了。”沈姝云喝了口水,左右看看,“怎么不见絮娘?这件事我想同你们夫妻一起商量。”
王安济道:“庄子西头的刘家出了事,仿佛闹得不好看,丫头媳妇们的事,我不好打听,絮娘就跟邻居婶子一道过去了。”
“那我去找她。”
沈姝云放下竹篓出门,又回头叫王安济定心,“既然事关女眷,阿兄就不要过去掺和了,若用得着阿兄的地方,我自会再回来找你。”
王安济憨憨点头,叮嘱她路上小心。
白水庄人口众多,良田千亩,大半山林土地都是沈家的财产,庄头与管事也是沈家家奴。
沈姝云自来到这儿便是住在庄头家的别院里,在庄头家之外,还有近百户人家。
走了不多时,到了庄子西头,沈姝云还没认出哪家是刘家,就被一户人家院门外围着的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凑近过去,隔着人群听到土墙里头是女子凄凄的哭声,又有男人震天的骂声。
“人家的定礼我都收了,你敢说不嫁?别忘了是谁生的你养的你,不过进沈府伺候了夫人两年,天生的奴才命,回家来倒把自己当金尊玉贵的小姐了!”
沈姝云不明就里,便听里头响起一道反驳声,是絮娘的声音。
“老刘头,你家闺女才十四岁,就不能叫她在家里呆呆两年,这么着急嫁出去,也不怕人疑心你卖女儿。”
那刘老汉像是喝醉了,脸色涨红。
气愤道:“我卖女儿?我要卖也卖给沈府的大少爷,你自己问她,要不是这贱丫头勾引大少爷,沈夫人也不会把她赶出府来。”
“这么个下贱坯子,我要不是她亲爹,早把她卖窑子里去了,省得费心替她操持这桩婚事,里外丢我的脸。”
闻言,絮娘哑了火,围观的媳妇们脸色各有精彩,被堵在小院里的女子哭得更凶。
人群外的沈姝云脸色难看。
旁的她不清楚,叔父家的堂兄是什么德行,她亲眼见过,也亲身体会过:那是个连自己堂姊妹、庶母都能出言调戏、毫无廉耻心的浪荡子。
细想起来,她倒记起前世上京前,在虞阳短暂停留几月,听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议论。
——大公子从前偷人偷到了夫人房里,夫人恼羞成怒,只道是那丫鬟勾引少爷,叫人打了她十几巴掌,赶出了府。
以婶娘爱财的德行,将过错都推在那丫鬟身上,把自己儿子摘的干净不说,还省了几两银子的体恤。
分明是男人的错,却让一个小女子受罚、背骂名。
沈姝云心生不忍,想要为那无辜的姑娘正名,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被赶出府不是她的错,是我堂兄引诱不成,再加上婶娘不分是非,蓄意维护亲儿,才让她一个没依靠的女孩子担下这一切。”
闻言,媳妇们三两相对,窃窃私语。
老刘头脸色一黑,借着酒劲,也不管来人是谁,便骂:“你知道个屁,那沈府的管家亲自来我跟前说的,还能有差?”
絮娘见沈姝云出头,又不忍心丢下怀里的喜春,只能小声同沈姝云说。
“姑娘来这儿做什么?这不关你的事,你快回庄上里去。”
听到声音,沈姝云并未转头。
她正视老刘头因为酗酒过多而臃肿泛红的身体,见对方不相信她这个沈府姑娘的言语,便知他是打定主意要嫁女儿了。
“你将她许给了哪户人家?”
老刘头支支吾吾,半晌没说明白,“张家,赵家……何家……哎呀,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谁要你来管我家的事,我爱把她许给谁就许给谁,便是给了流民乞丐,那也是她的命,与你有什么关系。”
看着男人气急败坏的丑态,沈姝云想起了自己那个把清流名声挂在嘴上的父亲。
实在没什么不同。
眼看沈姝云一个纤弱的闺阁姑娘竟与一个醉鬼争论起来,絮娘实在忍不下去,暂时将喜春交给了邻居嫂子。
“姑娘,你进山里逛逛也罢了,实在不该来这里,同这酒鬼争论,有失姑娘的身份。”絮娘上去拉她。
沈姝云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同是命不由己的可怜人,路见不平,她自然要尽力拉上一把。
从前有个女子为她指了一条生路,现在,她也要为别人争一争公道。
她平静的说,“你既不想养这个女儿,恰好我身边缺个使唤丫头,不如把人卖给我。”
老刘头醉醺醺的,连眼前人都认不出是谁,一听对方要出银子买人,表情蹭一下就变了,努力装作不心动,眼神里的渴望和算计却藏不住。
“买人?你出得了多少钱?人家的定礼都有二两银子,更别说是日后的聘礼了。”
耳里听着那陌生少女与她爹说要买她,喜春依旧停不下抽泣。
她从小就被爹卖了,往后几年,一直被人当物件似的送来卖去,哪有不相干的陌生人会为她花钱解难呢。
“二十两。”
沈姝云声音落定,老刘头登时笑弯了眼。
哭红了眼的喜春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