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侯夫人陪笑道,“只是这孩子习惯了自力更生,不爱往那深宅大院里去。”
“是吗?我怎么听说……她常去侯府,跟你家曜儿很聊得来啊。”
“他们小孩子家家的事,我哪能都知道呢。”
“真有这事儿,你可得管一管,曜儿这样的好孩子,别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坏了品性,连带着我们家香君一起丢脸。”
“我家曜儿不是没礼数的,绝不会胡来,王妃尽可放心。”
尖锐的声音直往沈姝云耳朵里灌。
她看明白,王妃和侯夫人这是在拿她斗法,争夺的对象是宇文曜。
一个是母亲想替女儿扫干净未来家宅里可能出现的“隐患”,另一个则是母亲替儿子撑场面,借她这个外人来警示王府不要管的太过,否则就要“纳妾”来恶心正妻。
事已至此,沈姝云处在风暴中心,一时难以逃脱,干脆退后到梁下,隔着一段距离听二人明枪暗箭的争输赢。
正听着,裴香君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从外头走进来,不善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裴香君坐到王妃身边,撒起娇来。
“母妃,女儿实在好奇沈姑娘怎得与世子如此投缘,迷得世子眼里都没旁人了,不如母妃也叫她上王府来跟我聊聊,让我也学学她的本事?”
“人家市井出身的手段,你一个高门贵女怎么学的来。”
“我不管,我就要她到我身边来,做女医也好,婢女也罢,大不了我去叫父王去跟她爹娘买了她来。”
“傻孩子,人家侯府守着她,不肯放人呢,咱们可不好做那夺人所爱的下作事。”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贬得沈姝云一文不值,瞅过去一眼,想看她羞愧难当、恨不得钻进地缝去的可怜模样。
却见沈姝云低着头,没在害怕,而是在看窗外照在地上的阳光。
她们在这儿说的起兴,话题的主人公却盯着暖光里飘悠悠的灰尘,神游天外,压根没在意对话的内容。
裴香君咬牙切齿,低声斥骂,“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说罢,狠狠掐了一把猫耳朵泄愤。
一向乖顺,蔫蔫没精神的猫被这一掐,突然炸起毛,发了狂似的乱抓乱咬,裴香君一时不防,被猫爪挠破了袖子,在手臂上落下好长一道划痕,疼得大叫起来。
“啊!”
王妃吓得起身,忙吩咐左右侍女,“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捉住那畜生!”
那猫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人越来捉,它抓得越狠,从裴香君身上蹦到王妃身上,乱抓乱挠,清凉阁中顿时乱成一团。
沈姝云猛然回神,看到众人都在保护县主和王妃,两个侍女追着猫跑出去。
旁人惊魂未定,不曾注意许多,她却发现那猫儿跑出去的时候,后腿抬起的动作很不正常,像是受了某种刺激。
她正不解,落在面前的光影轻轻晃动,转头就看到窗外树上闪过一道黑影。
“母妃,我的衣裳,我的胳膊……”裴香君哭的梨花带雨。
王妃肥硕的身子将女儿拥住,气愤的质问外头,“那只畜牲呢?”
侍女匆匆来回,“在外头草丛里捉到了。”
“养不熟的畜牲,还不拿去后山摔死。”
处置了猫,母女两个仍惊魂未定,侯夫人好心想请沈姝云为裴香君治疗抓伤,却被裴香君没好气的拒绝。
“何苦劳累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名医,我王府还不缺这点人手。”裴香君说着,带人离开。
王妃放心不下女儿,跟着去了。侯夫人不愿意被晾在这,也跟了上去。
人乱糟糟的走干净了,无人在意她的去留,沈姝云乐得清静,打发喜春去外头望风,自己往远离门边的窗户前走去。
打开窗户,不见人影,窗外清翠树林中却有一枝粗壮的树枝低低的压下来,正垂在窗前半臂的距离。
眼里只有层层叠叠的枝叶,却从树影的摇晃中感知到了那人的呼吸。
“方才是你出手?”沈姝云试探问。
无人回答。
她微笑低眉,“谢谢你。”
说罢,轻轻关上窗,在只余一掌的空隙时,听到了从树上跃下的细微声响,如落叶点地,轻不可闻。
暖阳将他的影子照在窗柩上,描摹出少年稚嫩的轮廓。
“你很缺银子?”
听到他的声音,沈姝云收回了关窗的手,也没在将窗重新打开,隔着窗缝回:“没人会嫌银子多,何况我无权无势,又不能科考,就只能在钱上下功夫了。”
对面只是沉默。
微风吹的窗户轻动,窗上的影儿也跟着动,沈姝云见了,着急起来。
“你先别走。”
“我没走。”少年将脸撇过去。
闻声,沈姝云安心的笑起来,“你借给我用的那条帕子,我不小心给洗烂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探出手,挂在了窗前最近的枝头上,“这条是赔给你的。”
说罢,关上了窗。
听到屋里的脚步声远去,景延从屋檐下走出来,握住腰上的短剑,用剑柄挑了那帕子下来——是一条没有任何绣样的素帕子,轻软细腻,白的像雪一样。
真干净啊。
就像她一样。
景延深吸一口气,经年压在心里的黑,此刻像是被眼中的白冲淡了似的,心头轻了许多。
他低垂眼眸,将帕子揣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