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不用再费这样的劲,他也快死了。
粗重的喘息渐渐弱了下去,他显得有些落寞,碧蓝的眼眸暗了暗,面露的无限憧憬和希冀:“他们和您一样都是顶尖的修者,我永远无法企及,但倘若我也能和小狂一样,有资格走上这条路……”
“这是一条不归路。”
李月息漠然地睨着眼前的又一个疯癫人,无澜地别开眼:“修行一道,魂飞魄散不得好死的大有人在。”
纵使人界之外的上三界与下三界的修炼体系留存完好、师承分明,但修行一路绝非坦途,更非易事,多少人穷尽一生始终不得窥其门径,或是行差踏错枉送性命。
七界之中即便是出身修者世家有得道先辈的指引,天生资质卓越又幸得大宗庇护与上好机遇,修行入道可日进千里者也必得受万千磋磨,其中更不乏惨死于争斗、魂灭于诡计的天骄。
当真顺风顺水且求得大道者寥寥无几,半途横出意外惨死陨落,方为修行常态。
往日非修行者与修行者间如隔天堑,常人羡艳修者的好似无所不能的奇能伟力、不老长生,修者则怀念往昔平和安乐、灯火万间的凡俗。
如同人界某位作家著作书籍中所写那般,就像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因此对待不知真相详情的常人,李月息宁愿做个好心人,令其沉湎于绮丽的幻梦当中,留下希冀和念想。
即使面对这种已不能称作常人的存在,提点一句也已足够,不必多与城外人费口舌。
何况人界的诸多科技已足以与高深术法媲,最简单的热武对道行浅薄的入门修者而言亦是足以致命威胁,训练有素且配备高精武器的人界军队未必不能与异界的存在相抗衡。
抛弃伦理道德和法律条规后,人界也已触摸到突破寿命的界限,甚至已寻找到科技和术法的联结,研发并掌握了能够应对并控制诡物的技术。
谷廿三的这位赫赫有名的“父亲”其权势在人界也称得上是手眼通天,利用可观的筹码从他界人手中换取异界修行的详细情报与鬼界相关的只言片语也属实寻常。
不知是否因听了李月息的话,他翕动嘴唇,嗫嚅着些含糊的字句,呛出一口血。
“去换一具健全的躯壳,”李月息将刀侧挪开,“有些事情,你确实应该给他一个说法。”
“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你。”
李月息倒是想直接问出答案,但显然他这具躯体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或者采取更便利的形式,拘走他的魂魄直接搜魂,但怪异的是,在笼罩着这座实验基地的大阵之下,即便是在地底,李月息也感受不到他魂魄的存在。
从看到天际裂开的缝隙开始,再到魔皇墨瑞和仙君楚临肆无忌惮地穿越界域,李月息基本能够确定,人界出了她在鬼界无法得知的大事。
若是说没有剧毒和杀伤能力的血蝶是下三界遍布的诡物,从妖界偷运到人界用于实验倒还说的过去,但鬼林作为鬼界诡物的特有种,出现在人界就是匪夷所思。
特有种之所以称为特有种,自然是因为此类诡物是无法适应鬼界以外的异界环境,强行移植只会得到大片的死株。纵使这座伪装成“学院”的实验基地能够为鬼林提供足够的养料,人界的环境条件也满足不了鬼林的生长需求。
要么是人界的大环境发生了严重的剧变,要么是人界的科技已经可以完美地模拟复刻出各界的生态。
无论是哪种猜测成为现实,这对于下三界和上三界而言都将造成无法预料的混乱,甚至是灭界的灾难。
人类作为隔绝上三界和下三界的中间界,其天清地浊的平衡生态奠定了其他六界环境循环的基础,从而演化出各界独有的修行体系与独特物种。
一旦这种基底和循环被破坏,上下清浊相侵,平衡与体系崩坏,七界原有的秩序和规则被完全打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果您是想问您的那位管家和顽老头的下落,我现在就能解答您的疑问。”
他将头颅抵在胸前贯穿而出的钢筋上,低低地笑起来。
“魔皇在上边发了疯。”
“虽然只是猜测,但除了本就藏居在地下的研究员,还有那些封存在实验室内的实验体,在这座实验基地范围内外派的活物大多数都已经被您和小狂杀了,剩下的应该全部被卷进了那位魔皇失控的幻境里。”
“我猜魔皇是掠夺了所有幻境类傀儡的相关能力,为了维持清醒,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梦。”
他边说边笑着,直到那笑声嘶哑、拖沓,极快地微弱,沉寂到无声。
“您不知道,是我引镜面傀儡去救他的,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们也会被卷进去……”
额角滑落的血珠凝在不再颤动的长睫,冷白的灯光照进了他溃散的碧蓝瞳孔里,李月息收了刀。
冒燃的冥火烧净流漫至她脚尖的红血,刀身崩解,银链戴回腕间。
李月息抬手,召回仍在废弃室内甩着谷廿三玩的锁鬼链,让它把被晃晕的谷廿三带到上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