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宫囚
飞出金笼的雀鸟被暮春的连绵羽打湿了羽翎,重重地坠进花泥里,在他的眼前炸作一蓬血雾融进残红中。
“魔皇的荒唐,是代代相传、一脉相承的。”那魔皇只着了身素白单衣,被雨水打湿的薄绸黏湿地贴在身上,薄而透却似困兽网难以挣脱。
雨珠顺着脸侧滑落,面目五官扭曲不明,恍如水中被搅浑的倒影。
这场暮春时节落不停的暴雨令墨瑞感到无端的厌倦,他抬眼看去时,那只雀鸟残余的一点血红也已不见踪影。
他自阶旁折断一枝开败的重瓣蔷薇,揉搓出烂朽的花汁,黏腻地沾在指尖,抹上他惨白的唇瓣作妆,抹开一道饮血般的红。
“就许那些昏聩的作孽,许你沉沦疯癫,为何不许我不择手段地锁住一人。”
“随你。”墨瑞不欲与这幻境拟出的疯人多做纠缠,赤脚踏入漫上台阶的积水中,任凭暴雨如注将他半干的长发再度打湿。
这一切与他无关,他必须离开这里。
“你是疯到糊涂了。”魔皇踉跄上前,那染着花液的手颤巍着,想触碰墨瑞的脸,却在即将触及时迟疑地收回,纤长的手指颤抖着蜷握。
“而我,是清醒得疯癫,不想再清醒下去。”
怪异的妖风重来,撕扯着飘荡的纱帐,穿堂而过撕扯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墨瑞浸在泥水里的猝然发疼,脚背上的伤不知何时裂开狰狞的血口,血流汩汩融进风雨。
“金笼锁,雀儿歌,不是春,偏寻乐。”
身后传来何人的呢喃,低吟着宫外戏谑讽嘲的谣歌,像是在这荒唐混乱的魔界中压抑过久的哀息。
墨瑞兜转一圈,站在回廊下,望着雨幕中那个癫狂起舞狂歌的身影,指尖摩挲着那被他从尸骸上扯下的丝绦。
绯红落瓣连带着倾盆的雨水在他赤.裸的足间,碾作飞溅的血渍。
“你想告诉我什么。”墨瑞眯起眼,翻滚的杀意锁定了雨中旋转的瘦削身躯,即便他体内的魔息微弱难以催动,玄火也被压制无法唤起,他依然确定了这重幻境的锚点。
眼下在这重幻境里,他不是魔皇,眼前这瞧不清面目的人,才是魔皇。
他的意识在通过幻境想告知一些他必须知晓的事情。
墨瑞不清楚自己的意识为何会建构起这样一个怪异的幻境,他也无暇去深究,天灵处传来的隐痛时刻提醒着他,他清醒的时间所剩不多。
魔皇突然扑倒在泥水里,抓起一把混着腐花烂瓣的污泥,描眉抹唇,仔细地涂抹在面颊上,嗓音变得尖细。
他掐着嗓子,模仿那些沉堕在风尘中的男女,湿发和污泥黏在惨白的皮肤上,歪着头盯着墨瑞:“正值春,偏寻乐。”
“说重点。”
魔皇咧嘴笑起来,微颤的手指划过脖颈。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解开衣带,褪下湿透的素白中衣,露出遍布陈旧鞭痕的脊背。
新伤叠着旧痕,深浅不一,窄细的疤痕在迷蒙的水雾中被氤氲成水墨画作的兰叶。
暴雨大得烦人心。
那如人偶般的魔皇在墨瑞的冷眼注视下躺在他的身侧,抬手勾住那截飘晃的丝绦,含混不清的喉间呛着雨水,嘶哑挤出墨瑞听不大懂的谣语。
“梁上雀,啼黄昏;金笼锁著断晨昏。”
“父非父,春非春,九重殿中朝暮沉。”
“金珠串,银丝钩,牵得龙儿不抬头。”
“殿前舞,宫内囚,笑问天子,几时休。”
·
李月息的意识呆愣住了。
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转念一想这是魔界,一切又都变得合理,后知后觉忽然开始有点怀念不太聪明的鬼器们。
爱凑热闹的冥火和锁鬼链如果能够进到这个幻境,偷听到魔宫往昔的秘辛,指不定有多兴奋。
一高兴把这幻境炸了也说不定。
虽说它们可能在魔皇的幻境中无法起到太大的作用,但最起码可以当李月息的嘴替,不会出现李月息这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情况。
毕竟它们可是所谓的天赋型选手,而李月息大概率是属于那种即便熬夜背梗,也仍旧拼尽全力、无法战胜的群体。
李月息有些不知如何用简洁而有力的词汇和语句描述眼前的情景和她内心的万马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