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当真是……厉害。”
“你可曾去过第十二基地。”姚弃午不再多想,屈膝坐在榻上,将额前抵在交叠的手臂上,长发凌乱散落,被薄汗侵洇如被夜露浸湿的绸缎,在夜晚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瞿鋆鬼使神差地盯着他鬓角的汗珠,顺着他的脖颈没入微微开敞的衣襟,他略略地别开眼,不大自在地回:“我长期驻守在第三基地,不曾去过第十二基地。”
人界灾难爆发后曾建立一百一十三个大小不一的基地作为寻常人类的避难和庇护所,第三基地是目前人界尚存的基地中规模最为庞大、内部设施较为完善的基地之一,类似于人界灾前的一座繁华都市。
灾变五十年,人类至尊耗尽修行和心血开启的阵法下建立的城邦逐渐因各种外因内乱而覆灭,而今仅存的二十三座基地大多被外界势力渗透。
第三基地目前表面看来由人界人类精英自我掌控,但实际上其内部早已被蛀空,人界人的自治不过是假象,管理基地、下达指令的傀儡只是一具空壳子,被来自神界的代理人全权操控。
“好个不曾去过,真是,可笑……”他低低自喃,无奈自嘲而笑,攥着自己的长发,想要用指尖摁压的力道压制分散颅内如棍胡搅的剧痛,紫眸半阖着,剔透地染着细碎的水光。
瞿鋆只见他雪肤胜雪赛霜,因高热与病痛浮散着不自然的薄红,唇瓣微张正嗫嚅着听不清晰的话,溢出细弱的气音,激起他的探求欲。
只是这妖姬族的小殿下为何突然莫名问及他不曾造访过的第十二基地?
“殿下有何疑问,尽可问来,我必知无不言。”言道出口后,瞿鋆方觉他不过与妖界小殿下萍水相逢,这般言语显得过于熟稔轻信了些。
“没有。”姚弃午厌烦地拢起长发,抬眼看向天际那道大阵模拟显现出的月光,觉得分外刺眼。
神界人虽傲慢偏见,但瞿鋆不像是信口胡言之人,若正主本人未曾去过第十二基地,那与姚弃午在伪装成“学院”的实验基地中虚与委蛇,满口道理痛斥、指责他,屡次端着凛然架子一副道貌岸然者究竟是何人。
总不能,和他一样,披着假皮,是个卧底。
而今第十二基地已然在魔皇和仙君的激战中覆灭,那人不知是死了,还是早已混在外派队伍里逃了。
“你要找的人就在我房里。”剧痛如潮般在顶峰退去,姚弃午缓过劲来,指向窗边垂帘掩匿的阴暗角落,“就在那,你方才进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看见了。”
“她来给我送餐的时候,碰巧遇上我的妖元不稳暴走,她没及时躲开,死了。”姚弃午随口扯了个漏洞百出的谎,既没解释躯体诡异的状态,也不辩解为何赤身。
神界若是想将责任推给妖界,也不必费这劲折腾。瞿鋆不问,姚弃午自然也不会妄作解释。
总归要的是个结果,足够交差即可,多说无益。
“多谢殿下替我神界除了一大祸患。”瞿鋆心照不宣地向姚弃午行过一礼,他金色的眼瞳里始终映着姚弃午的模样,不曾分神看被废弃躯身一眼。
他闯入此间时便已察觉墙角那具裸赤的尸身,姚弃午似因在病中无心遮掩、无意处理,将这具躯体弃置在房内,反而显得刻意。
“不用谢。”
姚弃午对瞿鋆烦不胜烦,他摆摆手,不甚在意:“你若是想要那具尸身就直接带走,鞭尸立威也好,平息神界民愤也罢,此人并非我妖界中人,都请自便,我不会拦你。”
清冷的月辉柔柔地洒了他一脸,好似在姚弃午讥诮灵动的欢颜上敷了层薄秋霜。夜风倒不凄切,徐徐拂面而过倒裹挟着些和润。
以及,鲜血微弱的腥甜和残尸浓烈的腐臭味。
似是远处,下了场淅淅沥沥的雨,微微湿润的空气漫到了阵内,姚弃午嗅着不知何物飘散出的幽幽清香,忽而心情更为烦躁。
看到瞿鋆这个一板一眼的神界玩意在眼前晃悠,就更是烦的不得了。
虽然瞿鋆通常如同一个死物,纹丝不动、无声无息。
“神君若无他事,烦请尽早离开,我已经吩咐下去,他们不会再拦你。”
他疲倦地轻揉了揉额侧,不知怎的,颅内的疼痛竟消逝得无影无踪,百骸内奔涌的妖元也平息和缓,润物无声般地淌在他体内。
他不免心底生疑,侧身朝那尊立在床榻边岿然不动的“塑像”看了一眼。
“还不走?难不成你要歇在我这?”
姚弃午见瞿鋆闷不应声,忽而生了逗弄这神界人的兴趣,他撩着鬓边的散发,赤脚踩在温软的厚毯上。
“人人都说我妖姬族天性放荡、男女不忌。”
“代理大人若是不想走,不如上床来,今夜我们同床共枕、春宵一刻,您亲身来验一验,我是否当真淫靡浪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