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谷廿三看清那从碎石堆里斜刺而出的腐锈钢筋时，他无力躲闪，也为时已晚。

奇怪的是，他对此并不感到绝望，而是睁大双眼，目睹着那尖利的钢筋一点点地逼近，心底竟生出隐秘的期待，盼望那些生锈的钢筋刺进他的眼球和身体。

“嗤——”

三两根粗硬的钢筋贯进他的胸腹、刺入他的眼眶，再从他的背脊和后脑穿出。

剧痛刹那炸开，令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脏腑和器官被撕裂、搅烂的闷响声从体内传出，清晰可闻。

他痴痴地牵起嘴角笑起来，被钉死的身体不自觉地一顿，软烂地垂挂在钢筋丛中。鲜血从创口和钢筋的黏连处喷涌而出，顺着锈蚀的钢筋淅淅沥沥地滴流。

沉浸在喉间鲜血的腥甜和酸液的涩苦里，他竭力地想笑着，却难以真正欢快地笑出声。

他愣愣地看着血流在身下汇成一滩小泽，血滴落其中荡开微弱的涟漪，像是一只垂死的血蝶被捕后在指间的振翅挣扎。

谷廿三有些不解，他以为受了这么多伤，吐出那样多的血，他即便不死也该失血过多休克昏厥，而这具由科技和人工精心打造的身体竟然令他维持了难得的清醒。

还有不少血可以流。

猩红从另一只完好的眼眶里溢出，混进肮脏的血污里。鼻腔涌出的鲜血道灌进喉管，随着破碎的内脏堵住他的呼吸，令他每次微弱的喘息都像是濒死时不甘的咕哝。

耳道微微发烫，嗡鸣中有血在向外流，被钢筋贯穿架起的躯干钝痛阵阵，谷廿三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本该逐渐微弱的怦动却在眼角余光无意间瞟过一具尸体时重如擂鼓。

男尸两腿被斩断，钢筋从后背横贯至胸前，璀璨的金色沾血黏在额前，晦暗涣散的碧瞳半睁着，溢血的嘴角却残留着其生前最后的淡笑。

创口喷溅的血氧化如锈迹般的红褐，那张沾满秽恶的惨白的脸，和谷廿三生得一般无二。

“我真高兴，你还能认出我。”

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令谷廿三猛然一怔，破敝的躯身震悚颤动起来，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副被抛丢弃用的躯体。

只当是产生了不该有的幻觉，尽快摆脱这场无果的噩梦。

“不要担心我，我不会死的。”

温凉的指腹抚上谷廿三的面颊，揉搓他染血干裂的唇瓣，缠绵悱恻的热气打在他的耳侧，令谷廿三骨寒毛竖。

“我的宝贝，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流了这么多血。”他的手拂过谷廿三的鬓角，碧色的瞳孔透着哀痛，“你要是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谷廿三紧咬下唇，闭上那只完好的眼。他想避开那人的触碰，却只能如掩耳盗铃般阖上眼，似一只残破露絮的玩偶任人摆布。

他宁愿就此去死。

“不要不理我，我是爸爸啊，我亲爱的孩子，我的至宝，我的心肝。”

缠绕在腰腹的锁鬼链在被脏手触碰前再度猛然收紧，将谷廿三从贯穿身体的钢筋丛中硬生生扯出。

腐锈的钢筋刮擦过开裂的肋骨和脊骨，带出黏腻零碎的内脏和碎肉洒落满地。谷廿三的身体像块被撕烂的破布，锁鬼链嫌弃地将他掀起，重重地抛砸在碎石和血泊里，溅起暗红的泥泞。

谷廿三瘫软地趴伏在稀烂的肉脏和红血里，他极速地喘息着，胸腹处数个狰狞的空洞里隐约可见断裂的骨茬和跳动的内脏。

血液和碎肉不断从他身体的豁口涌出，谷廿三的侧脸浸在血里，五指指甲崩裂脱落，血肉模糊地死抠着骨刀。

淡蓝的火焰腾燃而起，顺着血痕灼烧残躯。

谷廿三的身体在火中重塑，他不禁抽搐着、战栗着，骨骼发出错位和拼接的脆响。他弓着脊背，撑起残破的身躯，碎裂的膝盖跪压在被火焚烧的焦黑里。

血仍旧不断从谷廿三的七窍涌出，瞳孔在蓝火的映照下却亮得骇人。嵌进掌心的骨刀拖在身侧，携火的刀刃划过地面，迸发灼人的火星。

“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多么坚韧的身体，真是令人垂涎啊。”

目露痴狂的金发男子捂着脸，迷恋地盯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实验体，目光羡艳不已地流连在锁鬼链和那把蓝火骨刀间。

他就站在眼前，浑身浴血、身形扭曲。

手执骨刀、蓝火焚身，如同从下三界里爬出的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