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胜根本没想着把韦从俭那帮人朝她打马球的事告诉韦夫人,那是人家亲儿子,还是申国公唯一的继承人,肯定不会为她出头的。
尊胜只好道:“女儿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韦夫人对她的顺服很满意,又补充道:“还有那个项凌,就是红衫队首,虽然他也姓项,但要离他远一点,千万不要和他扯上关系。”继而又絮絮叨叨了一车话,尊胜都一一点头称是。
长安五月,一场连下几日的酣畅大雨将整个王城一洗而净,催开了如红云一般烧至天边的石榴花,红得饱满,红得喧嚣,势如破竹一路从城外冲进承天门。
顺着光行坊沿朱雀大街开了个小门的酒肆中人影憧憧,推杯换盏间,偏头听说话人在地中小台上清嗓开口,说话人算不得正经行当,也赚不了几个子,闲余时上去说几句的不是实在找不着活计,就是背后收了好处,有任务。
“诸君,今日讲寿阳项氏先祖,高祖时项公治水,福泽百姓之见闻...”听听,兜兜转转就是这几家,顶多加上编出来不知真假的皇室秘闻,仿佛再没有其他话题可说。
下面有存心使坏的人:“耳朵起了茧子,不如说些别的吧。”
“对对!说寿阳项不如讲陇西项,寿阳项的名人轶事听得会背,陇西项的却还新鲜,反正都是一大家子!讲来听听!”应和着,几个人哄笑起来,也有些人面上犹豫。
如今世家宗族势力实在猖獗,过大的权力在手,百年名门也膨胀,虽然这些世家原本在百姓中多有良好伟岸形象,可实在禁不住近年来族中子弟为非作歹。
什么无故欺压升斗小民,什么贸然圈地不给补偿,逼得百姓流离失所之事时常发生。
再加上前些年几大家联手上奏,圣人最终不得不暂停了较为公平的科举,而重启刚开国时所实行的举荐。
察举选拔么,除非你运气极好,或者才华横溢得实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然谁情愿举荐寒门学子,不过是大家子弟顺理成章进入官场的小小手段罢了。
日子难过,上升渠道也被这些人把持,百姓渐有微词,甚至有热血者被激起了逆反心,越是推举吹捧世家,他们越不愿意听。
“既然诸君觉得耳熟能详,不如卑下为诸君再讲一个王家先祖桃李满天下的趣闻...”说话人擦了擦头上的汗。
下面那几个好事者却越激动,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上去推下了说话人,自己兴致勃勃开口道:“某不曾专业从事此行当,但今日兴起,某曾远行陇右,那是陇西项氏所在的地方,说法传闻更加细致,若诸君乐见,某愿说上一说!”
寥寥数人掌声却像雷动,其余人脸上却神色犹豫,担心万一传了出去,有好事的寿阳项子弟会上门寻衅,毕竟现在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寿阳项氏一定会打压陇西项氏。
“陇西项氏祖宅襄武县,大破吐谷浑军的项二郎就降生于此...”矮小汉子说得激动,下面人也听得认真。
项氏分几房,如今势大的便是出了四个太尉的寿阳项,寿阳项光自己发迹不行,还要按住亲戚奋进的苗头。
这么些年一直压着其他几房抬不起头来,想出人头地?
去山沟沟里蹲着吧。
但今年,有一家子打破了这垄断,准确说是一个人。
陇西项氏的二郎,项凌,字太玄。
项二郎不似爷兄专事书籍,反而转身投入西北节度使门下,一张长弓,一杆缨枪,一枪一个窟窿,戳出了个功名。
军功彪炳,杀敌数万,带一千轻骑围剿吐谷浑帅帐,又一鼓作气在成王得胜的二百年后,重新挺入王廷,生擒阿莫王。绝对是百年难得的将帅之才,圣人一旨圣旨将他调回长安,西北节度使竟也肯放手。
明面只说奖励,实则想抬举他以压制寿阳项的心思,朝中官员皆心知肚明。
“却说项二郎....”站在隔了一道朱雀大街的另一边,酒肆里的传奇变得隐隐约约,纠缠进雨中听得不太真切。
雨天出行十分麻烦,两边行人稀少,在拖沓的走路声中能听见远处传来达达的马蹄。行得急切,像一阵风呼啸而过,身后只剩下急行不慎扫落的石榴花,花瓣落进泥地里红得依旧扎眼。
“谁啊?竟然在朱雀大街策马?”酒肆里的人闻声探出头张望。
“是项二郎吧,圣上刚许了他朱雀街策马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