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尊胜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在她看来,皇帝这更像是给韦家还有白鹿一说一个交代,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若是真放在心上,不会这样的,偏远的撷芳殿,才人这个位份,还有皇帝和昭仪都不曾召见,这不是真正的看重。
虽说番邦朝贡较前几任皇帝时已大大减少,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宋月圆带来的东西,皇帝私库里不知有多少。
她有种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的感觉,或许谁也不会见她,按照如今皇帝对韦家的态度,送一个女儿进宫就能扭转局势吗?她在其中又是怎样一个不尴不尬的作用?
尊胜暗地安慰自己不要乱想,说不定一切就是宋月圆传达的字面意思。
没过多久,一个年岁颇大的内侍也上了撷芳殿的门,说韦太妃传唤,尊胜带着春芳和松风去了。
含凉殿在撷芳殿西侧,很是安静,殿外偶有鸟鸣。
尊胜一进去,便发现韦太妃子=的居所不同于那种对未亡人的想象,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厚重的帘子帐缦,窗上全嵌着洁白的高丽纸,光亮没有任何遗漏,全撒了进来,韦太妃长着一张圆脸,坐在胡床上,任由一个女侍跪坐着给她按摩小腿。
她见尊胜进来,便笑着招呼她:“好孩子,你来了,快坐,我叫人给你拿吃的,你爱吃什么?”
尊胜忙说不用劳烦了,但韦太妃还是命人将一碟碟点心端了上来,她像寻常人家和善的老太太,拿起一个塞给尊胜:“来,尝尝怎么样,我叫人新做的。你这么瘦,该多吃点,现在女郎不知是怎么了,我们那时都喜欢圆圆的,饱满的女郎,这样有福气,能经得住事,太瘦了,风一吹就倒似的。”
接着她又很新奇似的拉着尊胜上下打量:“你就是韦苏家的小女儿?我记得,你叫上爱是不是?你长得可比你爷娘漂亮多了。”她决口不提尊胜刚被找回来的事,只道“你进宫来了,有空多来陪陪我,这里日子太无趣了,还不如当时跟着去奉先寺念经呢。”
尊胜不禁失笑,韦太妃虽然年过五十,但心态却很年轻,她有女儿,所以能在先帝去世后留在宫里,无子无宠的人没得选,只能去奉先寺吃糠咽菜,念几十年的经了。
韦太妃行止倒不像申国公夫妇一样,让人觉得怪异,她的一举一动都很自然从容。
春芳也上前请安:“太妃,奴春芳给您请安了。”
韦太妃一下子收回了手,叫给她捶腿的侍女起来,她看起来很不愿意看见春芳:“你怎么进宫来了?不去留着照顾何善至?”何善至是韦夫人的名字,韦太妃进宫前就不大喜欢她。
春芳刚准备解释,就被她不耐烦挥手制止了:“行了行了,以后少来,看见你就烦,在府里还不够,还要跟着来。”
春芳讪讪退到一边去了,韦太妃兴致勃勃留着尊胜说了很多话,多到尊胜觉得这辈子她都没和人聊过这么长的天。
尊胜走前,她还叮嘱松风将点心给尊胜带一些:“我这儿的点心,是我叫金蕊自己做的,别处没有,御膳房里也没有呢,我在这里,也不方便天天大张旗鼓的宣你来,你若是得了空,便自己过来啊。”她附过去低声道:“皇帝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都歇了心思了,你只管过自己日子,不用怕谁找你麻烦。”
尊胜正准备走,却遥遥看见含凉殿旁不远处的宫室里,声音有些吵嚷,时不时还跑出来几个行色匆匆的侍女,韦太妃解释道:“不用管他们,隔壁的宋太嫔得了病,里头伺候呢。”
尊胜点点头,答应韦太嫔往后常来看她后便回自己宫里了。
才到殿门口,隔墙之外处鸣起一阵似远似近的鼓声。
“这是什么声音?”尊胜好奇问,按理说宫里是不应当有这种声音的。
松风看了一眼隔墙处:“回才人,近来圣人将二十四卫合为一处归于神策军,还任命了新的官员上任统管,这就是那边的声音。咱们撷芳殿旁边是摘星楼,过了摘星楼那处的宫墙,就是神策军衙门,离得近,所以也听得清楚些。”
韦从俭所在的左神武军就是二十四卫之一,二十四卫职责分别是宫禁宿卫、仪仗随行,巡查宫城外围,兼管京城治安,专司宫门、城门守卫,还有协调全国兵员的征发等。一共有两位将军分别负责十二卫,如今皇帝将二十四处收为一处,那不就意味着长安,京畿,皇城,内廷,甚至部分州府的兵员,所有的守备防卫全都交到了一个人手里?皇帝一定很信任这人。
“神策军的上将军是谁?”
松风:“是项大人。”
突然周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过了几息,尊胜长出一口气:“是哪个项大人?”
长安城里项大人很多,譬如项丞相项左州,譬如项铣大人,寿阳项家不少人都在当官,未必就是她想的那个,也不可能偏偏这么巧,就是她唯一认识的那个姓项的人。
松风觉得才人好像有点奇怪,但还是答道:“是出身陇西的那位项大人,才人可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