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只有元婴期修为,是东湖城众多修士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且为人洒脱大方,乐善好施,生平只交友,从未与人结过仇怨。
这样阴险而又代价高昂的毒,必定不会是刻意针对他母亲。
思忖时,杜廷轩又想到了方才仙尊说的话。
蚀毒颇有灵智,极会隐藏伪装自己。身中蚀毒的人大多都不会感觉到任何异常,毒发之时,就是彻底妖化堕魔之际。
被蚀毒寄生,神魂如果彻底异化,就覆水难收,为时已晚。
杜蘅之所以能得救,是因为她身上佩戴的那块平安玉上沾有仙气。仙气刺激了杜蘅的神魂,导致蚀毒提前发作。
与杜廷轩身上那块的玉佩相同,杜蘅的平安玉也曾送去城中道观求福。
手摩挲过腰间玉佩,杜廷轩一时间既庆幸又感激。
此玉佩乃他家祖传玉佩,自他有印象起便配在身上。
杜家没有固定的信仰,是故城中凡是道观都会去拜拜,求个福气。
拜的仙太多了,此次也不知是哪位仙尊福气庇佑。
他正想着,摩挲玉佩的手忽而顿住,蓦地一怔。
杜廷轩突然记起,太冥山中,林随见他第一面时问的也是他的玉佩。
那时不知玉佩究竟有何特殊之处,现今联系起前因后果,杜廷轩忽而有了猜测。
既有猜测,他便如实问了出来:“仙尊当初问我玉佩从何而来,可是这玉佩与仙尊有何渊源?”
林随如实答道:“你的玉佩上有我之气息。”
情理之中的答案,却并非自己的猜测,杜廷轩闻言不禁一愣。
东湖城中的道观大多建于数千年前。
那时凡间灵气稀薄,修仙问道难如登天,能炼气入道者寥寥无几。上古之后四千年的岁月里,东湖城中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突破金丹修至元婴。
至于仙人,那更是海外云端缥缈无形的传说。
人力渺茫,苦厄却无边。正因如此,人们才会兴建观庙,供奉仙灵,以求庇佑。
杜廷轩从没想到过自己此生竟能遇到幼时只能在观庙里跪拜的仙。
更何况,冥冥之中,这仙人竟救了他与母亲三次。
若无玉佩,他母亲不会提前病发。
若无玉佩,仙者不会救他从蛇口逃生。
若无玉佩,他更不会有机会求仙尊救救他母亲。
思及至此,杜廷轩撩开衣袍跪下,郑重一拜,无比感激道:“仙尊大恩大德,杜家永世难忘。待城中事毕,杜家一定为仙尊再建一观,世代供奉。”
“嗯,”林随简单应了一声,静默一瞬后,复又问道,“东湖城中发生何事?”
杜廷轩站起身,闻言不禁一怔。
将要开口之际,他忽而瞥见眼前那一片光秃秃的土地。
蚀毒、蚀毒、毒……
电光火石间,杜廷轩忽而回忆起了什么,有所联想。
旋即,他便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声冷汗。
心下惊惧交加,他连忙问道:“仙尊可知雪腐病?”
林随怔了怔,原本是没印象的,但稍稍回忆了一下,便记了起来。
他缓声道:“是一种巫毒诅咒之术。”
杜廷轩点了点头,眼底忽而流露出刻骨的哀伤。他叹了口气,十分沉重道:“四百多年前,景国曾爆发过一场瘟疫,正是雪腐病。”
那是宁和119年,一个所有景国人都无法忘却的年份。
雪腐病自前一年的立冬开始,至宁和119年的惊蛰结束,那是……冷雪屠城的一百多天。
最开始时只是景国都城中下了一场雪,雪后不少人发起了热,头脑昏沉,高烧不退。
于修士而言,这本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但没太多的人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一时修炼有误而已。
但紧接着,高烧一天后,发热的人眼睛逐渐发生变化,有道道轻浅扭曲的细短黑线覆盖眼底,黑线越长越多,也愈来愈长。
无论修士原本拥有什么颜色的眼珠,最终都会转变为纯黑。眼白也被那蜿蜒纯黑的线条遮蔽,眼眶中满布黑色,离奇可怖,诡异骇人。
第二天,黑瞳人的瞳孔会愈来愈凸,似一汪浓稠黏腻的黑水,自从眼眶中溢出。
黑水流经时会腐烂侵蚀血肉,将血肉也同化为黑水。于是就这样,黑线同化眼珠、眼珠腐烂血肉、血肉腐烂骨骼?骨骼腐烂神魂,一环嵌套一环。
第三天,最迟不过三更,染病之人便会彻底断气,肉/体与神魂皆化成一滩纯黑色的血泥,顺着城中各支流,流入月河。
因下雪而染,腐血腐骨腐魂而亡,这种瘟疫被称为雪腐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