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一瞬,那恶鬼忽而开口,意味难明道:“你的血,很甜。”
姜忘眉眼不动,淡淡道:“于恶鬼而言,应是剧毒。”
鬼修:“我毕竟是非一般的恶鬼。念之,你的血、肉、魂,于我而言,不仅香甜,还是大补。”
骄矜的语气,虽隔着黑袍,姜忘仍能感受到那恶鬼的视线,自上而下,阴湿黏腻,毒蛇一般,一寸寸地扫过。
蓦然一瞬,姜忘明白了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吃了我?”
那鬼修轻笑一声:“哦,这么快就被你看出目的,念之,看来你只是失忆,没有变笨。”
恶鬼一道,在于吞噬、内化、操控。那三千恶鬼莲花相上的每一张人脸,都是被吞噬的生灵神魂。
眼前的恶鬼既已登鬼帝之境,修炼已至巅峰,要想突破,就得吞噬比他境界更强大的神魂。
所以,他今夜来此,是妄想吞噬掉自己,一步称神?
……好一个贪得无厌的恶鬼。
静默一瞬,姜忘才缓慢开口,淡淡地讥诮道:“四百多年未见,你却变笨了不少,还是说你以前,也是这般愚不可及的鬼?”
“这话未免说得太早,”鬼修仍不动怒,还是那样饶有趣味地口吻,“念之,我对你了如指掌。你却连我是谁都未曾记起。轻敌可是大忌。棋差一步,就要付出极端惨重的代价啊。”
姜忘不置可否,又问:“既要吃我,那你同宣皇的约定呢?”
那鬼修很配合地答道:“别无他法,只能违约了呀。好在,恶鬼之道,从来无关乎诚实守信啊。”
姜忘不由讥讽道:“你这样的恶鬼,当初怎能取信于人?”
“遇见你之前,我可从未违约过啊,”鬼修竟还倒打一耙道,“念之,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未见你之前,我原本还是打算履行约定的,但见了你之后,我便不受控制地改了主意。若不是你太过诱鬼,我岂会背信弃义,违背承诺?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啊。”
姜忘没接他的话,转而问道:“你同酆家有关吗?
鬼修声音忽而一冷:“你是真失忆了,竟拿我同那等低劣的家族相比。念之,你真是侮辱鬼啊。”
姜忘:“你为何能寻到我?”
方才鬼修总答得很快,直至姜忘发此一问。
屋间瞬间冷了不少,阴气森然。鬼修唇畔的笑意更一瞬收敛,愈加阴毒透骨。
死寂片刻,他才重新勾起嘴角,缓声道:“唉,提起这个,真是让我伤心,又让我生气。”
姜忘旋即问道:“哦?同四百多年前你我之间发生的事有关?”
鬼修:“是啊。你让我度过了毕生难忘的一天。”
心底一瞬了然,姜忘缓声道:“你是厉鬼。”
鬼修点了点头,阴冷的声线难辨情绪:“嗯,我是厉鬼。”
怪不得。
姜忘心想,他若有意收敛气息,这天下无人能寻得到他,但厉鬼,无论天涯海角,总能追寻得到特定的人。
鬼修观他神色,好似又觉得趣味了般,轻声道:“你猜到了。”
“是啊,”姜忘淡淡道,“四百多年前,我杀过你。”
鬼修嘴角的笑更浓了:“是啊,四百年前,你一剑穿心,差点让我魂飞魄散。”
“那时我就同你说,念之,厉鬼会永远缠上杀死过他的人,无论如何藏匿,都是徒劳无功。”
姜忘:“所以你我之间,乃是血仇。”
“深仇大恨呀,”鬼修道,“那时我就在想,此生你若落到我手里,我该如何报复你。”
姜忘:“看来你已经想出来了。”
“是啊,”鬼修格外兴致勃勃地道,“念之,我要你成为我三千恶鬼莲花相里的一相。但我呢,还要保留你的神智,让你清醒地沉沦恶鬼地狱,忍受无间痛苦,却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这么恨我,”冰绿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鬼修,姜忘忽而一笑,学鬼修的口吻,慢声慢气地揶揄道,“难道我不仅杀死过你,害你差点魂飞魄散,还玩弄过你的心?”
“……”先于被挑衅的话语激怒,鬼修最先注意到姜忘的笑。
光风霁月的仙者,很少笑得这般倨傲轻蔑,冰冷凌厉。
这番盛气凌人,锋芒毕露的姿态,确实比他面无表情,清冷淡漠之时,更可恨、可恶、可憎得多。
不想被激怒,却还是被激怒,鬼修的笑意僵在嘴角,又似有一瞬扭曲。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还嘴,姜忘讥诮的声音便复又响起:“哦,不过我并非那般无聊之人。如此看来,应是你意欲玩弄我的心,却被我看破,因此恼羞成怒、念念不忘了四百多年。”
“……”鬼修的笑彻底收敛,他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笼罩在周身的黑雾上又隐约有人脸浮现,阴冷森然,好似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