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年间,戾耑发动了无数次战争,也失败了无数次。他逐渐开始意识到,并非先有如意果树再有菩提宗,而是先有菩提宗才能有如意果树。整座琉璃岛,就是为佛而生。
而修罗,如何也得不到如意果树。
嗔恚之心极重的阿修罗,得不到便开始千方百计地毁灭。
若无如意果树,琉璃岛岛便无法悬浮于半空之中,顷刻间便会被南海归墟吞噬,葬于永夜之堑。
但阿修罗一族连如意果树都触碰不到,更何谈毁灭?
戾耑离摧毁如意果树最近的一次,是与持心联手,用摄灵邪术摄出了如意果树之灵。
阿修罗虽触碰不到如意果树,但如意果树生而有灵,灵气若散,也与毁灭无异。
彼时恰好他就在菩提宗里,得以用灵力暂时托起整座琉璃岛,又识破了持心的诡计,及时救回明殊与如意果树,否则,琉璃岛就要不复存在了。
而戾耑不仅是明殊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
宁和128年,他曾与明殊联手,重伤戾耑。
若不是戾耑之妻刹烟罗替他挡下了随心剑一击,此夫妻二人那日必将一同被他所擒,囚于菩提宗中。
记忆观到这里,便到尽头。明殊自修罗场出来后,伤未好全,便神魂出体,来阴水牢中救他。
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仙者冰绿的眼底不禁染上几分凝重。
因他的叮嘱,致使明殊错失了抓到修罗王的机会,世间因果相关相继,做出选择时,代价已在因果中。
可要付出什么代价,却总是让人无法估量。
还有一事,自醒来时他便感觉到了,衣衫之下,右肩的莲花菩提印中散发出无比清圣浩瀚的佛气。
或许是担心他再度被封锁经脉仙体,抑制神魂,无力自保。明殊不仅把如意果树赠他,还在神魂契里储存了一半佛力,为他所用。
累世修行的佛者,佛法精妙无双,对未来也会有冥冥中的预感。
于姜忘而言,也是一种无声的暗示。
思及至此,姜忘不再细想。他闭上眼,止住思绪,缓慢调息。
片刻后,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再度睁开眼来。
该明晰的皆已明晰,明晰不了的思之无用。他也是时候该去见姬恪了。
抬眸,姜忘望向景皇,轻声道:“带我去城门罢。”
景皇方才一直静静地立在床侧,未发一言出声打扰,此刻闻言,不禁欣然道:“仙尊可是要斩那孽障于剑下?”
姜忘道:“不。我去见他,如他所愿。他得到我后,自会退兵。”
姬恪并非主谋,杀之无益,反而会打草惊蛇。
更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倒要看看,姬恪、还有潜藏于水面之下那股未知的势力,到底想对他做些什么。
一旁,景皇闻言不由一僵,眼底划过一丝惊诧与不解,他第一次没对仙尊之命言听计从。
好似天人交战一般,面上转瞬间闪过诸多情绪,景皇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俯身拱手,郑重道:“请仙尊三思。”
他以为姜忘是低估了姬恪的凶性,劝道:“仙尊有所不知,那半妖双眼猩红,脸上魔纹狰狞,妖邪凶气四溢,已是入魔之兆,或许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堕魔。仙尊若真因景国落入他手,难说他是否真会放过景国,但他一定不会善待仙尊啊。”
复又俯身一拜,景皇忠诚地近乎虔诚道:“明殊菩萨临走前曾赠我一舍利子。仙尊昏迷的这两日,菩萨转告我,仙盟已经知晓玄洲岛变故,连夜派人赶往景国,再过五日便能赶到。此仗并非没有胜算。更何况,吾等景国人就算为仙尊战死,那又如何?景国上下本就欠仙尊一命,合该偿还仙尊!吾等宁死,也不愿仙尊因吾等安危而妥协于那等低劣半妖啊!”
姜忘并未出声打断,只是静静地听景皇讲完。
等到景皇话音落下,姜忘才道:“此一去,主要是为了解开我与姬恪之间的恩怨,并非只为你们的安危。”
景皇闻言,不禁一怔,心想:解开与那孽障之间的恩怨?
有何好解?那孽障不是三百多年前就被仙尊逐出师门了吗?
再说,无论有什么恩怨,都绝不可能是折兰尊的错。
既不是折兰尊的错,那又有何好解?
那等暴戾冷血的半妖,难道还能被仙言开化?
既不可能,折兰尊又何必亲身犯险?
他只当姜忘所言乃是托词,有心再劝。
姜忘却已起身,雪衣曳地,推门而出。
景皇愣怔一瞬,连忙跟上。
今日天色不佳,极阴极沉,灰白黯淡,好似快要下雨了般,浓云密布,风声猎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