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姜忘要收他为徒时,谢归一曾想请观天宗宗主为他占卜此一事之吉凶祸福,但被姜忘拒绝了。
姬恪还记得当时姜忘拒绝的理由:当为之事自当为,不当为之事自当不为,无需过问吉凶祸福,收徒之事他意已决。
姬恪也同样如此。
当为之事自当为,他想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他都再清楚不过,无需问天。
管什么吉凶祸福呢?就算注定是大凶大祸,注定他要万劫不复,不得好死,那又如何?
他的人生本就是从万劫不复开始的,最差也不过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怎么都好过违背心意,苟且一生。
喝了一口茶,姬恪复又抬头,金红的瞳孔盯住姜忘。
他师尊还穿着那身白衣,斜倚在美人榻上,看书的神情十分专注、认真,无比赏心悦目的画面。
又喝了一口茶,望着那垂在姜忘身前、绸缎般乌黑柔顺的发,姬恪忽而想起了什么。
他拂袖,化出了些银白的细枝与花朵。
细枝是他从镜月树上折下来的,花朵则是镜月花。
三日前在辰宫时,他就想给姜忘编个花环,却被孤竹打断。昨夜看见镜月花后,他自然又记起了此事,有心折下树枝,又摘了些许镜月花,用灵力妥帖地保存在虚空戒中。
指尖一点,银白色的细枝轻盈地悬在半空,按他的心意缠绕、穿插、盘旋,很快便扭成了花环的形状。
此细枝上也结着小花,与地上长的镜月花不同,更娇小可爱些。姬恪复又拿出了几朵地上长的镜月花,镶嵌在枝叶间。
大小不一,才更显错落有致。
编好,他将银白色的花环戴在姜忘头上。
化出一面水镜,姬恪问道:“师尊,如何?”
冰绿的眼从书上挪开,姜忘看了一眼水镜,轻声道:“不错。”
的确是很不错。
镜月天的一切都是由太阴之力化成,银光剔透,灵澈皎洁,纤尘不染,很配姜忘。
定定地看着姜忘,姬恪忽而道:“师尊,你也为我编个花环,好不好?”
问出口时,姬恪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罕见地紧张了起来。
此一事其实也是宣国风俗之一。
传言中,互赠镜月花环的双方能得到天上诸神的祝福,永结同心,恩爱不移。
因此,宣国帝后大婚时通常都会互赠镜月花环。宣皇为朝臣指婚时,也会赠上镜月树枝。
虽然,也许同和合湖的传说一样,此风俗极有可能只是人云亦云的无稽之谈。
更何况,他想得到姜忘,想同姜忘永结同心,根本不需要寄托在这些漂泊无根的传闻上。
但不知为何,昨夜见到镜月树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折下了几截树枝。
静静地看着他,姜忘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没有出声回答。
姬恪不知他师尊是不是也知道这个传闻,所以才需要考虑这般久的时间。
姜忘沉默的时间愈长,姬恪的心也就愈沉愈底。
纵使有些事他心底早已知道答案,可总还是忍不住试探。
或许呢?
一瞬仿佛三秋,或许不是姜忘沉默的时间太久,而是他实在太想得到答案,以至于很快就没了耐心。
脸色也越来越差,姬恪不禁心想:为何不回答呢?好或者不好,有那么难回答吗?
还是说,沉默即代表着一种委婉的拒绝?
他忽而执拗了起来,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在心底迅速地盘旋升腾。
就算拒绝,他也要听姜忘亲口说出来,明明白白地知道原因。
张口,姬恪刚想说话,就听姜忘淡淡道:“看你表现。”
“嗯?”意料之外的答案,姬恪不禁一怔。
姜忘复又看起了《连山易》,徒余姬恪愣怔着,还在惊讶姜忘给出的答案。
看你表现。
总归不是拒绝,甚至还带着些许……亲昵?
姬恪心底瞬间愉悦了起来。
挤上美人榻,蛇尾缠住姜忘的小腿,姬恪抽走姜忘手中的《连山易》,问道:“师尊,你还要我如何表现?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好吗?”
姜忘:“打扰我看书,你这个表现就很差劲。”
“你看书,我还有什么表现的余地,”姬恪静了一瞬,道,“师尊,不然我念于你听罢。”
他说完,接着姜忘看到的地方,竟真的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姜忘也没拒绝,闭上眼,安静地听姬恪念出。
一连念了一个时辰,念到暮色四合,天色暗淡。
姬恪其实并不累,但他还是缠着姜忘道:“师尊,我渴了,我想喝茶。”
眼仍闭着,姜忘道:“那你喝。”
姬恪:“师尊,你喂我喝茶,好不好?”
姜忘这才睁开了眼,看了姬恪一眼后,才道:“你缠着我,我怎么下榻去取茶?”
嘴角翘起,姬恪抬手一点,茶桌上的茶壶便自动飞了起来,向茶盏中注入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