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伊达航轻声说。
他们的目标人物正孤身一人从道路的一头走来,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慢慢踱来的老人看起来非常平凡,甚至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显得苍老,没有半分曾经叱咤风云的痕迹。
头一天刚刚下过雪,路面还留着残雪和部分冰面,非常湿滑,看着就为敢于涉足其上的行人捏了一把汗。笹塚和伊达隔着车窗行着“注目礼”,到底还是见证了并不真的意外的意外状况发生:虽然已经步速已经放得很慢,但在即将到达寺院门口的时候,古城还是一个不慎滑倒在地,拐杖也脱手飞出滚远了。
“……”
尽管对方曾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看着不良于行的迟暮老人摔倒在地上挣扎着难以起身也是一件让人心里不太舒服的事情,而且寺院所在的街道十分僻静,眼下也没有其他人经过。伊达踌躇了片刻,转头看向笹塚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他们毕竟是在盯梢,擅自出头是暴露自己的行为。
“……想去就去吧。”
笹塚用大衣遮住了灰西装胸口的红徽章,和伊达一起下了车。伊达去扶古城,笹塚则去捡拐杖。这个时候,安静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了机车马达不合时宜的轰鸣声。
“搞什么啊?这天气在这里骑机车?”
伊达怕遇到暴走族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可能撞到老人,赶紧向前快走了几步就要弯腰,而笹塚下意识抬头望向那声音的来处,想着应当记下特征事后通知一下交通课。
疾驰的机车跃入眼帘,而也就在直冲而来的骑手进入视野的那一刹那,一种似曾相识的紧迫危机感尖啸着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伊达、躲开!!!”
银灰色头发的刑警蓦地转身,以猎豹般惊人的爆发力冲向后辈,将人朝汽车的方向猛扑开来。而几乎就是与此同时,这雪后静寂又偏僻的寺院门口,伴随着机车马达的咆哮炸开了滚滚惊雷。
那是枪声,枪声响了。
“什——”粗眉下的眼睛震惊地瞠大,越过前辈的肩膀,伊达航在那短暂的一瞥中确实目击到了:飞驰而来的机车上有两名戴着头盔并蒙面的骑者,而后座上的人手持短管冲锋枪,在接近的时候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向古城开枪射击。
黑色的金属圆筒喷吐出火光,枪声惊散了寺中飞鸟,老人应声倒在血泊中,而笹塚和伊达也因为惯性在湿滑的地面上摔出去滚了几圈。骑手没有理会他们,完成扫射后驾驶机车不带一丝减速地绝尘而去。
“混账东西————!!”
伊达咆哮了一声翻身爬起来就要去追,但笹塚拽住了他,摇了摇头。
“别追了,先联系本厅,救护车……也叫一下吧。”
“……明白。”
顾不上满身的污迹,两位刑警一边发起联络,一边前去查看古城的情况。
近距离结结实实挨了冲锋枪的无情扫射,古城显然已经是神仙难救,老人消瘦佝偻的身躯被打成了筛子,横流的鲜血中混合着人体组织的残片,还算完整的上半张脸上,浑浊的双眼茫然地大睁着。
第一次目睹有人在眼前遇害就是如此刺激性的场面,粗眉毛的新人刑警脸色铁青。笹塚垂下眼帘,微微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对方的后背,最终却又放下了。
“你还好吧?”他转而发问,指了指伊达的裤脚,那里有一点血迹。
“哦,没什么,就是被跳弹擦到一下,倒是前辈你没事吧?刚才多亏前辈反应及时……”伊达回过神来,也颇心有余悸。
“没事。”确认除此之外两人只有一些跌倒时造成的擦伤后,笹塚摇头,顿了顿,又看了伊达一眼。
“……别想太多,救不了他不是你的错。”他轻声说,“我们尽最大努力行动,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救下所有人,你得接受……而且习惯这一点。”
就像那生死攸关的一瞬,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救自己的后辈,而非那位恶贯满盈的案件关系人——对此笹塚并无半分后悔。
不过转瞬而已,铁锈和火药的味道便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将寺院应有的焚香与松柏调吞噬殆尽。被枪声惊动的寺院里也传来嘈杂,僧人们推开院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惨不忍睹的血腥现场。
最开始是惊惧的沉默,然后不知道是谁率先低低念颂了一声佛号。
从老人身上掉落的佛珠已经断了线,木质的珠子凌乱地在血泊里滚落一地。就像要呼应此情此景一般,寺庙中的钟声恰到好处地响起,一声声沉重而辽远,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胸腔。
……
“所以,就在刚刚,在东京,在我们两位刑警的眼皮底下,上演了非常具有拉美特色的飞车枪击案,我们监视的目标对象当场身亡。”松本清长理事官按着额角努力深呼吸,一副血压升高、一口气上不来快要当场晕倒的样子。
“……交通课那边没有消息,犯人应该在逃离后不久就弃车了。”目暮掏出手绢擦了擦冷汗。
“在他们逃离的方向发现了这个,就扔在路中间好像等着我们去捡一样。”伊达举起手中的证物袋,那是一张卡片,上面涂画着一只纯黑的蝴蝶,蝶翼边缘的形状锐利得就像……刀锋。
“鉴识课检查过了,没有发现指纹。”
犹如雪上加霜一般,这起杀戮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事情愈发向着失控的方向一骑绝尘。警方的监视对象们,那些被怀疑与旧事有关的极道成员接二连三地出了事:伊达和米花警署前辈被派去盯着的另一个鬼斋会元老在他们赶到前就在自家车库里遭到射杀,而笹塚与高木长介在川尾组的监视目标则是在他们面前被汽车炸弹送上了西天,高木长介还因为离得太近被波及受了点伤不得不住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