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夜……”她轻声重复,舌尖尝到一丝苦涩,“很衬你。”
“回吧,夜深露重。”
锦欢咬着唇,眼眶还红着,却已经没了方才的难过。她偷偷抬眼看他,见他眉眼含笑地望着自己,忽然就觉得,这样也好。
至少此刻,他的目光是只落在她身上的。
“……那我走了。”她小声嘟囔,转身时却又忍不住回头,“皇兄。”
“嗯?”
“香漓她……”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摇摇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没什么,明日见!”
说完,她提起裙摆快步跑开,发间的珠钗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烛夜望着她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暗处,阳辞缓步而出:“殿下照顾六公主……是否也有半分真心?”
烛夜望着锦欢远去的背影,眸中情绪晦暗不明:“……也许吧。”
夜风依旧温柔,只是不知何时,那风里已带上了一丝初秋的凉意。
锦欢跌跌撞撞回到寝殿,香漓正倚在窗前望月。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见锦欢通红的眼眶,她张开双臂。
锦欢再也支撑不住,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香漓轻轻拍着她的背,发间铃兰香混着泪水的咸涩,在夜风中悄然散开。
穿堂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咚声里青竹帘轻晃如碧波。香漓将卷边的《毒经》重重拍在檀木桌上,陈旧的纸页扬起细尘,与案头药罐蒸腾的苦香混作一团,在烛火摇曳间凝成朦胧的雾霭。
自君溟中毒那日起,她寝殿的烛火便彻夜不熄。案头堆叠的笔记密密麻麻,墨迹未干处还洇着茶渍。幸而她天赋异禀,将天宫藏书阁里那些晦涩的医典仙术牢牢刻在脑海里。数月苦修虽只窥得皮毛,却也能用法术探查毒源,再不像初次那样,耗尽灵力在经脉间徒劳游走。
“伸手。”香漓指尖凝起淡蓝灵力,一把扯过君溟的手腕。他喉结微动,望着她眼下青黑如墨,却被她专注的眼神钉在原地。
“你的经脉……”
香漓咬着唇摇头,掌心的灵力却迟迟不肯收回。她分明记得那日君溟咳血的惨状,那本该被毒侵蚀的脏腑,可如今体内竟寻不到半点毒踪,难道是这段时间的苦学全打了水漂?
“很严重吗?”君溟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藏在眼底的紧张却瞒不过她。
“没事,不严重。”香漓强作镇定,却在君溟转身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
君溟终究是不忍心:“其实你不必如此辛苦,我真的不会有事。”
香漓仰起头:“你别怕,有我在。”
深夜的梆子声惊破寂静,香漓就着月光翻检笔记,忽然抓起案头银针扎向自己手臂。淡紫色的毒雾在皮肤下蔓延的刹那,她迅速运转灵力,立刻锁定了毒源。
“不应该啊……”
除非,君溟的毒已经被解了。
铜镜映出她骤然睁大的双眼。
世人皆知慕四公子与五皇子势同水火,表面看是因为五皇子想要娶慕五小姐为皇妃,而宠爱妹妹的慕四公子对此很是不满。更深层的,是宰相力挺的太子党与五皇子党之间剑拔弩张的暗斗。
茶楼酒肆里,总有人为这两位风华绝代的男子争得面红耳赤,争论谁更胜一筹。
可若是这一切,都是精心编排的戏码呢?
香漓猛地攥紧衣角,烛夜评价君溟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此刻如惊雷般在脑海炸响。
若烛夜对君溟并非敌对,那君溟效忠宰相岂不也是假的?
可是二人为什么要隐瞒此事?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这么重要的事,君溟不太可能会瞒着她?除非……是烛夜的命令。
那烛夜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就是,烛夜有一个绝不能让她知晓的谋划。
“这次……连我也不能知道吗?”她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
“罢了。”
她将案头所有笔记拢作一团,掷入火盆。跳动的火苗瞬间吞没纸张,将密密麻麻的字迹化作灰烬。
书房内,君溟将一沓密函锁进檀木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烛夜望着天边残月,玄色衣袍在夜风里猎猎作响,腰间玉佩上的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都知道,这场戏该收网了。
此后几夜,香漓都隐于乾清宫飞檐之上,默默观察着宫中的一举一动。
她的气息自然瞒不过烛夜,当阳辞请示是否要限制她时,烛夜只是望着夜空轻叹:“不必,本就瞒不过她。”
变故在子时悄然降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更鼓惊破子时寂静,乾清宫陡起的烛火刺破沉沉夜幕。琉璃瓦上霜花簌簌坠落,廊下值夜太监撞翻铜盆的声响惊飞栖鸦,宫人们跌跌撞撞奔走的脚步声,混着太医令颤抖的“龙体堪忧”,在雕龙柱间撞出刺耳回响。
龙榻前,十二盏长明灯忽明忽暗。皇帝的手指死死攥着明黄锦被,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染血的帕子散落在地,暗红的痕迹蜿蜒如蛇。
“宣……翰林院……”气若游丝的命令让满殿噤声,老学士们跌坐在青砖上,颤抖着展开明黄圣旨,墨迹未干的“废太子,立五皇子”几个字,在摇曳烛火下恍若血书。
“陛下!陛下——”随着柔妃凄厉的哭喊,皇帝喉间最后一声呜咽消散在殿中。
掌印太监李福佝偻着脊背扑到龙榻前,浑浊的眼珠滴溜溜乱转,袖中密信早已攥出褶皱。
香漓正要仔细探查,忽听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福贴着宫墙疾行,袖中竹筒闪着寒光,绿豆大小的眼睛警惕扫视四周。
香漓隐在帷幕后,望着床榻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暗自焦急。当太医令颤抖着宣告龙驭宾天时,她袖中飞出的灵力如游丝般探入皇帝心脉。
冰凉的触感让她瞳孔骤缩,那微弱却规律的脉动,分明是中了龟息术的征兆。
是假死!
暴雨倾盆而下,香漓看见了东宫方向腾起的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