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镯子以前更好看,镶了有宝石珠子,后来家里吃不上饭,都拿去当了,她跟牙人南下之前,把镯子留给玉儿,让她拿去换米,没想到竟然留到了今天。
凝香安慰自己,没准她亲爹是骗她的,根本就没这么个人,就算是有,人海茫茫,又这么多年过去了,萧瑾肯定是找不到的。
萧瑾看她又丧眉搭眼犯起了困,把人打横一抱,撩起袍子往树荫底下一坐,引了她的手,哄她一并看枝头促膝长谈的两只黄莺。
千幛重叠,悠悠羌管,数千顶的军帐屹然伫立,在茫茫夜空中如同无数的萤火。
旌旗猎猎,贺翼负手站在山顶,将视线从群山模糊的轮廓上抽回,在信使头顶上淡淡一瞥,“你再说一次。”
“回……回大王,冯夫人和冯瑟伙同一帮流寇私闯章南城,盗走印信,火烧衙署,杀死百来人,引得城内大乱,玉莹夫人为火光所惊,动了胎气!”
“我的殿下!快到啦!”
萧瑾被突利的大嗓门在耳边一喊,浑身一震,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他怎么被凝香传染了,抱着她,眼皮也开始打架。
凝香这时却是醒着的,离了他有三丈远,抱着膝盖,眼珠子一动不动,一点儿活气也没有。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突利在外头招呼了一声,萧瑾向凝香伸出了手。不料凝香犯起了倔脾气,两只手往车窗上一把,摆出一副死也不下车的架势。
萧瑾看得好笑,“你几岁了?府里的人都换过了,没几个知道你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女细作,别怕!”
凝香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萧瑾看她跟个孩子一样胡闹,不再跟她费功夫,把她两个手拽下来,抱着人就往车外走。
车外仆妇小厮乌泱泱跪了一地,众目睽睽之下,凝香顿时清醒不少,挣扎着说:“我自己走。”
萧瑾拗不过她,把人小心翼翼放在了地上。
夕阳晚照,凝香看着头顶金灿灿的“齐王邸”几个字。
月儿都不在了,她竟然又回到了上京城,回到了裕安王府,真像在做梦。要是这是一场梦,该多好!
在萧瑾眼里,她就和猫狗一样,爱时如珠如宝,不想要了,一根手指头就碾死了。
凝香颤颤地走了一步,脚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脚底下是一片冲天的火光,火焰流水似地席卷了大半个章南城,叫喊声隐隐约约传到半山腰,蚂蚁大小的守军飞快地组织拎水救援。
山风呼啸,浓烟呛得冯忆重重咳嗽,冯瑟将一只手绢递给她,“你这个病,最好去儋耳养。”
冯忆擦去口角的血,快意一笑,“等杀了贺翼,给二哥报了仇,我们就去儋耳,再也不回来了。”
凝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绫被从肩头滑了下去。
夜已深沉,睡幔飘扬,月光隐隐从软烟罗糊的纱窗上渗了进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赤足下了地,一把推开窗户,顷刻间,无数粉白的花瓣如雨般刮了进来,淋在她鹅黄色的罗裙之上。
她仰面迎风,觉得自己迎来了新生,从头到脚都很轻盈。银辉照耀着她毡毯似的沙发,她踮起脚转了几圈,裙摆像蝴蝶一样欢快地飞舞。
“那把火放得就这么高兴吗?”
凝香一惊,乜了眼罗汉床上盘腿坐着的那个人,看到了他食指上那个熟悉的戒指。
她朝他笑了一下,转身把腿一抬,踩着窗户跑了。
萧瑾看她单薄的身姿罩在阔大的裙子里,宛若一只蝴蝶翩跹飞走了,把怀里胖乎乎的橘猫一放,抬腿跟了上去。
凝香躲在花丛里,呼吸间都是芬芳,她惬意地半眯着眼睛,视线追寻着两只相亲相爱的萤火虫。
萧瑾把人从花丛里拥起来,凝香蓬起的头发按都按不下去,像个刺猬,发丝间夹满了花瓣,他伸手帮她把花瓣拂去。
他记得冯忆年轻的时候,就是这种发质,有一回她在沐浴,他没留神闯了进去,厚厚的头发一直落到脚踝,简直把整个人都盖住了,可惜前面是块板儿,后面还是块板儿,毫无美感,她还没有长大,却喜欢往他跟前凑。
凝香眼神朦胧,仿佛还在梦中,朝他俏皮地一勾唇,“许你亲我一下!”
萧瑾闻着她呼吸间的馥郁花香,顷刻便醉了,低头往她鲜红的嘴唇上碰去,哪知嘴唇立刻一痛,血流了下来。
萧瑾正要发作,鹅黄的裙摆在他眼前一飘而过,人已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