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被喂了蛊毒。
她被萧淮抱了一夜,浑身经脉近乎碎裂又重组,第二日醒来,意识昏昏沉沉间睁开眼,泛着血色的眼眸里尽是惘然。
周遭皆是刺鼻的血腥味,搅得她胃里直泛恶心,她想吐,喉咙里却更是刺鼻的血腥味。
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昏沉的意识渐渐清明过来,寒露举目四望,屋外日光耀眼,风和气清,竹林被风轻轻晃动,疏影横斜,屋里却一片狼藉。
书画古籍散了一地,门也被砸开,翠纱屏风沾染上了骇目鲜血,寒露怔愣,当脸颊传来男人胸膛坚硬的触感,腿上也传来他五指的炙热时,她猛地惊醒,四肢百骸似是又疼了起来。
好疼。
昨日钻心彻骨的疼痛历历在目,蛊毒被萧淮喂下后,她意识昏乱,什么都记不清,记不得自己钻到他怀里,抱着他喊疼,记不得他落在她脸上、眼睛上的吻,记不得他舔舐她的耳朵,舔舐她唇上的血,记不得他抱着他哼着小时候雷雨夜才会给她唱的歌谣。
她什么都不记得,那些痛苦和血腥却格外清晰。
清晰得如附骨之蛆,直至此刻还挥之不去。
痛苦让意识回复过来,尽管此刻还被他抱在怀里,尽管这个是她一直以来都在渴求的怀抱,就像雏鸟在渴望母亲的怀抱那般,那些彻骨的痛苦却让她宛如惊弓之鸟,她瞬间便从他怀里跳起。
寒露下意识地想远离他,想逃……在被喂了蛊毒之后,在钻心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后,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恐惧比之前更甚。
逃离,成了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行为。
她飞快地从他怀里逃离,甚至还发出了尖叫,仿佛他成了她避之不及的怪物。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她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当寒露惊恐地缩在角落,把自己的头埋在膝盖里瑟瑟发抖时,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地闪过,她宛若被雷电击中,霎时怔愣,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昨日种种一闪而过,她极力止住在他面前的恐惧和害怕,口齿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出了血。
慢慢的,蹲在角落的少女不抖了,她安静而沉默地蹲在那里,像一只被雨浸湿的小猫。
这是她极少会有的脆弱时候。
经昨日,对他的害怕和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她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不敢了……
少女环抱自己的手又用了力。
屋里一瞬死寂。
萧淮也醒了。
当怀里柔软脆弱的小东西离开,她的血腥气和香气也一起淡去,萧淮一下便醒了。
他抱着她的手的姿势还僵硬地保持原状,良久才收回,紧握。
抬眸看去,那个小东西蹲在角落,双手环抱膝盖,那小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对峙,交锋,尖叫,争吵,鲜血。
萧淮忽然觉得很疲惫。
漆黑的眉眼逐渐现出苍白之色,仿佛,被昨日那蛊毒困住的不止她一人。
血腥味缠绕不散,萧淮走了过去,一身绸缎白衣亦是染满了血,红白交织,刺得人眼睛生疼。
他走过去,走到少女面前,抬眸看了眼这满室荒唐,刺目红色,目光又落在面前的前少女身上时,喉咙似是被一把刀破开,他张唇,便是满口血腥,遍生痛意。
萧淮唇边微微抽动,扯了个极轻的笑出来,看去似是带着一贯的睥睨和高高在上,但眼尾却是垂下的,使得这张脸看去非常的分裂。
嘴角像是在笑,可那双桃花眼垂着向下,里面只有如墨的阴沉,毫无笑意。
他站在小姑娘面前良久,迟缓地眨了眨眼时,终于也蹲了下去。
就像小时候安慰难过的小孩一般,萧淮蹲了下去,眼里的冷厉之色终于消去,他抬起头,眉眼间少见地透出几分柔软来。
这种温柔,像是在奖励一个乖顺的小孩。
因为她听话了,乖了,她不会离开他了,她会永远当他的棋子,当他的傀儡。
她会和之前一样,用那双晶莹透亮的眼睛盯着他,里面全是欣喜和欲望……
她会……
但她没有。
“露儿,还疼不疼?公子带你……”
当他抬起手,想要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少女似是余光瞥到,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她身体明显地想要往后倾,猛地抬起头来看他,一双眼眸里全是惊恐,鲜血淋漓的双手也撑在地面,下意识便想要远离他,浑身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发抖……
这显然是怕极了他。
怕他。
在方才那一瞬间,寒露根本……根本止不住对他的恐惧。
身体下意识的逃离在那瞬间根本控制不了。
而当她那一瞬间过去,当她对上面前这双漂亮的、漆黑的桃花眼时,她强迫自己,生生止住了那想要逃离,想要后退的恐惧。
不能逃,也不能后退了。
否则,她真的会死。
牙齿都要咬碎了,她望向他的目光也一寸寸破裂。
寒露没有再发抖,也没有再往墙角缩。
她面无表情,眼眸枯寂如这深秋。
她如往常一般喊了他一声公子,还渗着血迹的唇机械地弯着。
她笑了,笑着对他说不疼,说谢公子关心。
说完后,她唇边的笑一瞬又消失,她又低下头去,尖尖的、小小的下巴搁在膝盖上,看去非常的乖巧和温顺。
就和从前那般,她在他面前,便是如此。
他该欢喜的,该欢喜的。
萧淮看着,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他怔怔足足有半晌,然后,果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几乎是放声狂笑,笑得脖颈青筋都寸寸暴起,寒露只觉耳朵都要被震出血来了,她很想捂住耳朵,但她不敢。
她不敢有任何动作。
她小心翼翼,噤如寒蝉。
但内心深处的恐惧如汹涌袭来的潮水,她深处其中,牙齿颤栗发抖,不知不觉着便咬上了舌头。
鲜红的血液宛若最艳丽的鲜花汁液,自少女唇齿间溢出。
一缕红色缓缓映入男人眼眸,那双桃花眼里的柔情刹那消散无踪,萧淮一下厉色,昳丽的脸充斥怒气,漂亮到近乎扭曲。
修长的手猛地扼住了少女下巴,寒露一下吃痛,待她回过神,男人的长指已经伸进了她唇齿,搅弄着她口腔、舌头,瘦削的指节抵着她舌根,强势地分开了她紧咬着舌头的牙齿。
舌头被男人指骨抵着,寒露的确无法再咬舌,但她也只能任他动作。
这个动作几近亵玩,总是让人觉得屈辱。
但她,原本便是他养的狗,他的奴隶不是吗……
少女被迫仰着脖颈张着嘴,粘腻,湿滑的血液混着涎水自男人指尖蜿蜒而下,再自她唇边,自他手背流下……滴落两人之间。
她这个姿态实在是太,太不雅了……
饶是寒露不在乎礼仪,不通男女之事,但此时此刻如此姿态,阵阵羞耻感不受控制地涌上,她苍白的脸涨了红,攥紧了手想逃,最终还是没动。
少女紧握的手又松开,她闭上了眼,脸上尽管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黛眉却微微蹙着,眼皮抽动眼尾渗出点点水光。
像是在忍受一场酷刑。
萧淮收了手,手中尽是粘腻鲜血。
“不要命了?”他笑着问她。
萧淮站起身,微微弯着腰看她,桃花眼很轻地上扬,看去风流又勾人,但下颌却绷紧如利刃,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简直令人浑身发寒。
“但很可惜,露儿,恩情没还完,你的命便是本王的……”外头阳光照进,光影将他的脸分割成两半,一半狰狞一半温柔。
“明白吗?”
他看着她,问她。
寒露不寒而栗,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用一贯的暗卫和奴隶姿态,认错,求他。
求他饶了她,求他放过她。
“对不起,公子,我错了,我错了……”
“寒露以后再也不敢了……”
“望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将昨日之事放在心上。”
她跪在他面前,双手叠放在腿上,低垂着头,在凌乱的发丝间,那一截若隐若现的后颈白得发光。
刺眼。
男人长睫微晃,晦暗的光自他眼睫里漏出,他高挺的鼻尖处落下细碎光影。
像是有什么在他眼底沉淀,但很快又消失。
他微微眯了眯眼,眼眸晦暗莫深,他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就好像在看着一个不知好歹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