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露顶着红盖头,将要和林肃夫妻对拜时,门口处骤然起了阵阵惊恐的喊叫。
“杀人了!杀人了!”
“血!血!”
“疯子!快跑啊!”
尖叫、哭喊、甚至是笑声充斥着整个喜宴,紧接着便是剑刃刺破皮肉鲜血迸射的声音,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冰冷齐整的重甲声。
再然后,人群的哭喊叫声似是瞬间消弭,只余一两声抽泣哽咽,牙齿打颤声。
寒露神情一凝,耳尖微动,在混乱骤起又将息的瞬间,听到了那阵阵堪称恐怖的笑声。
还有,那剑尖划过地面的细微声音。
声音近了。
“宁儿别怕,我……唔——”
这一切仿佛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在林肃抬手,想要将她拉到身后时,一道剑气骤起,手的动作堪堪止住,不片刻,鲜血滴答滴答落下,盔甲声又响起。
“今日是我喜宴!汝阳王,你竟敢带兵闯入!居心何在!你难道不怕我去陛下面前参你?!”
“喜宴?”
那人似对这话置若罔闻,他笑了。
血腥味四起,丝丝缕缕地往她皮肤里钻,寒露却仍旧低垂着头,穿着嫁衣戴着盖头。
她没动。
良辰吉时到了,还未礼成。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成亲了。”
笑声仿若从地狱传来,令人骨头都打颤,可后面那三个字却极轻,轻得像是一片花瓣落下。
再下刻,刺目剑光掠过寒露的眼,她眨了眨眼,那渗着血的剑锋缓缓抬起,挑开了洞房时才能掀起的红盖头。
寒露看到了他。
她的主人,她的公子,那向来高高在上,矜贵华美的汝阳王殿下。
此刻却像极了一个疯子。
玄衣锦袍沾血,诡艳面容若鬼,那额头和脖子处凸起的青筋像要爆开,含情桃花眼却微微上扬,似有无尽爱意在此中流转。
但,怎么可能?
寒露抬眼直视他,红唇勾起了个弧度,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第一次,她在这个冷血的男人眼中看到了一点波澜。
慌乱,气愤,难以置信,怒不可遏,甚至是……恨。
这些原本都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但转瞬即逝,刹那之后,又被无穷的疯狂和欲望所掩埋。
桃花眼里的潋滟成了深渊,极沉,一眼望不见底。
那是一种近乎于……兽的侵略性的,吞吃入腹的眼神,裹挟着肮脏的近乎本能的欲望。
寒露只觉浑身都被他剥皮拆骨,甚至是咬碎了混着血肉往下咽。
但她仍旧没动。
面前的男人开始大笑不止。
“你就这么听话?”他问她,剑锋挑开盖头,缓缓从她脸上掠过,直至脖颈。
“我让你嫁你便嫁,你当真是……好听话。”
他还在笑,笑得越来越大声,握着剑的手漂亮修长,弯曲着用了力,一寸寸地在她脖颈上游弋。
“你怎么这般听话。”
剑锋贴着脖子,冰凉带血的触感透过皮肤渗进血脉,似是将她的血也冻得冷了几分。
她知道,他只需再用一丝丝力气,他那好看的手只需稍稍动一下,她的脖子这里便会鲜血飞溅。
他会杀了她。
她毫不怀疑,他会杀了她。
尤其此时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疯子。
但寒露没有求饶,她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侧眸看了眼一旁被重甲擒住的林肃。
手被剑划出一道纵深的伤口,几柄兵器架在他脖子上,已然被划出伤口。
他来做什么?
寒露不明白。
明明这任务她都要完成了,礼成之后,她便能要回自己的自由了。
公子来她喜宴上发疯做什么?
寒露心里陡生不好的预感,不由得捏紧了手。
林肃一直在喊她,也一直在细数面前这位汝阳王殿下的种种罪名,义正辞严,严正有据,只是,在另一队重甲押着林家上下几十口时,林肃怔愣,话声消弭,他欲要挣脱重甲卫兵的钳制,脖子处却只留下道道血痕。
“直至此刻,你还分心么?”面前男人嗤笑了声,剑尖朝上,轻轻抬起少女下巴。
在暗色的天幕里,他诡艳森然的脸愈发令人齿冷,贴着少女脖颈处的剑刃微动、游移,那锋利剑刃自少女莹白的肌肤掠过,动作温柔得像是一种爱抚。
寒露收回了目光,她垂下了眼,抬手,缓缓拨开了脖颈处的剑。
她朝向面前的男人,用一种极为恭敬,也极为平静的语气说:
“殿下,您该走了,怕误了奴的良辰吉日。”
奴。
奴,自始至终,她自认为是他的奴,他也只把她当奴,困于恩情,她还完便是自由之身,不再是奴。
一开始,他也以为如此,她不过是他用得最趁手的一把刀。
他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调.教出的人自然也这般,当真是……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她是他的东西,从那日起便是。
满堂红色混着血色,当真刺眼。
萧淮将长剑负于身后,朝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