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反应是担心。
“没什么事,就是,”苏筱凡低头绞着毛衣边边,“想你了,姆妈。”
她听到母亲那头啪塔的开灯声,旁边的父亲似乎也被惊扰到了,苏筱凡听到一句惺忪朦胧的“怎么了”。
母亲轻声回:“女儿来电话了。”
苏筱凡有些后悔,不应该这么晚打电话的。父母平常都少觉,容易被惊醒,一旦起夜就很难入睡。
“没什么事,妈,你们继续睡吧,明天再给你们打电话问好。”
沈文英担忧:“到底怎么了?”
“真的,就是想你们啦。”
“跟楚焰不开心了吗?”
“没有,他对我很好,他出差了,我半夜睡不着,想着结婚了之后也还没来得及回门,也没来得及给你们打电话,好像有点不孝顺。”她自嘲地笑笑。
是被负罪感驱使才打的这通电话,想着不应该长时间失联,不该让父母过长时间缺席自己的生活,想着多少需要有一些联结、出于私心才拨通的电话,这是她自私的证明。
她听到父亲在旁边满怀忧心的轻声细语:“囡囡,有什么委屈的话要跟爸妈说哦,别憋在心里。”
“我会的,放心,真没事,我没逞强,他真挺好的,没毛病。”苏筱凡又问:“你跟姆妈身体好吗?下周等楚焰回来了,我跟他一起去看看你们。”
“挺好的,女儿你放心,爸爸妈妈一切都好,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天天点外卖,那玩意儿不卫生,都用的地沟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知道不?要真想吃什么就跟爸妈说,实在不行爸爸给你送过去。”
“真不用,”苏筱凡鼻尖酸涩,吸了吸鼻子,一阵热流涌上眼眶,她强忍住,“我身体也挺好的,就是最近工作很忙,实在抽不开空过来。你让姆妈注意点身体,我没什么事,就跟你们问个好,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早些休息哈。挂了挂了,拜拜。”
不等对面回应,她就迅速掐断了通话,把自己捂进沙发上的抱枕里一顿痛哭,哭了好久好久,把所有的疲惫,心碎,压抑,都哭掉了,把那些郁闷的心情都用眼泪蒸发了。
苏筱凡在青春期几乎没什么叛逆期,唯一的反抗就是沈文英不同意她转专业,因为这样可能会导致学分修不满而延期毕业,会打乱她给她制定的人生计划。
这是印象中母亲对她最生气的一次。
但后来苏筱凡还是偷偷转了,过了一年沈文英才知道这件事,然而母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地接受了。
苏筱凡拼了命的努力,只是为了能和同龄人一样完成学业,拿到结业证书。
她像极了沈文英,总是憋着一股气冲,否则她怕自己一旦泄气,就再也走不动了。
今天和林峰的相遇,林峰说的话和态度,都让她想起了当时的那个很迷茫,却又不知所措的自己,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到底要怎么选,拥有怎么选都会幻想另一条路会更好的错觉。
她能理解林峰的心情和处境,人生被摆布久了的人突然觉醒时就是这样,大抵都是用这种愚钝笨拙的方式反抗父母。
苏筱凡打开社交软件app,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配了一张意识流的图片,顺便更新了一段文字:
我是第一次当女儿;
你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
我也是第一次当妻子;
或许以后我也会为人母;
但不为人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希望你也是。
当时这段文字纯粹是她深夜别扭之际的有感而发,殊不知在后面的日子里会被有心人刻意歪曲了意思。
苏筱凡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自己被前一晚自己设定到9点的闹钟叫醒了。
她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好像昨天一顿痛哭,把浑身的不爽利都挥发掉了。
简单洗漱后,苏筱凡开始伏案工作。
这阵子都会非常忙碌,因为和楚氏的合作,她约了今天要联系工厂打样,公司还没有招到采购,所以所有采购事宜都是她一手负责的。
她打开日历,捋了捋剩下3个月的工作时间表,她在10月和12月三个月的台历上来回翻查——12月9日入驻新办公室,新店开业定在12月24日圣诞夜,新品发布会定在12月25日圣诞节当日进行;
这些是之前的计划。
而今和楚氏合作后,这样一来,原本已经完成的预算又得修改,属于是甜蜜的忙碌了,这个月底前要做完给香港那边的投资人报批,新品设计打样的产品本来是这周就要完成的,如果加上楚氏新增的供需,就会很赶了,好在沟通下来,合作的几家工厂都能按时完成打样任务。
她一直马不停蹄忙到中午,刚缓下来喝了口苦涩的黑咖啡,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她纳闷地接了起来。
“我已经在机场了,嫂子。”
苏筱凡问:“想通了?”
“嗯。我这个年纪,果然还是要好好念书吧。”
苏筱凡能懂他此刻沮丧的心情,安慰道:“别丧气,你的人生路还很长。”
“卡我已经让前台邮寄到你登记的地址了。还有,姨妈给我钱了,你可别让表哥知道这件事啊,不然我会很没面子的啦!”
苏筱凡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