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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N-道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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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裴子骞说:“原来他致谢。”

宋清瞪了下眼睛,意识到自己被套话,顿然悔恨交加。

扶额半晌,他忽然抬眼,似是找到新的交换条件:“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我给你他的号码。怎么样,这个条件够可以吧?”

裴子骞却看他一眼,换了话轮:“他只是致谢么?”

宋清说:“不然呢。”

“那你为什么走远?”

宋清闻言皱眉:“我走远接电话啊。你不是不接吗,我难道晾着他?现在倒是问上我。真想不通你们这些人都在纠结些什么,对方的电话都打上门了还讲没可能恋爱,非要错过了才……”

说着他逐渐停下,因为裴子骞的表情明显阴了许多,整个人的气场看起来不是很美妙。

宋清立马很有敏感度地转换话题:“OK我刚刚讲到哪里?对,坏消息——”

对方却忽然起身。

他的眉眼间有暗色,俯身从黑色大衣中取出一盒烟,头也没侧地对宋清说:“上飞机再说。”

宋清就看着他那修长的指尖抽出一根烟,含在唇上,朝吸烟点走去。

待他再度回来时,果真已经开始登机。

落座后,宋清看了眼他的手指。

“你这烟越戒越短命啊。”

本是有意活跃气氛的调侃,谁料对方并没有笑,只是说:“活那么长干什么。”

宋清实在看不明白,只能评价一词:“悲观。”

接着他取出一份文件递出。

“行了,那就谈项目吧。不好的消息是成本问题,那边的报价不低,德国市场我做过调查,这个产品的需求量并不大,你知道马术本来就没有那么普及,何况遇到这类问题时,当下更多人的选择是将马安乐死……”

裴子骞打断:“利润问题并不需要你多做担心,这个项目是我的私隐,与Oneiro无关。”

“我不是以Oneiro为出发点和你讨论,”宋清说,“算了。总之你自己看着办。”

他将文件丢到裴子骞桌上,少见的没有耐心。裴子骞也没在意,只伸出手取起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翻阅。

这个项目是回国前夕他交由宋清主导,内容聚焦动物假肢,主要对象是受伤的马匹。

其实宋清所说并没有错,不止德国,马术在全球范围上讲都不算普及。

即使赛马已经是历史最悠久的运动之一,伤马的治疗以及后续痊愈、保养依旧关注度不高。马的生理结构特殊,腿部受伤后治疗难度很大,因此面临这个问题时,大多数马主的处理方式都是进行安乐死,以避免浪费过多经济成本。

裴子骞也曾面临这样的问题。

大概四年前的春天,他正在准备天空球的那场工业展会,为此往返国内与德数次。

期间他翻出曾经在阳市的那张旧电话卡,庆幸的是接近一年未使用的号码并未被回收,在新手机上充值话费后还能使用。展会开始的前一天,他刚从国内回到慕尼黑,躺在宿舍里预备一觉睡到第二日晨,然而半夜时分,那部装有国内手机卡的电话响了。

即使是公寓式宿舍,半夜铃声响起也会害怕打扰其他房间的同学,裴子骞起身从背包底部翻出手机,按下接通。

电话那边自称是马场,询问他是否在他们那里购入过一匹马。刚经历长时间飞行加之被打断的一场睡眠,裴子骞只想自己连马术都不会,怎么可能买马,只当又是什么杀猪盘,当即就想挂断电话。

这时却听那边说:

“您的马今天病情加重,我们是来向确认最后一次,是否真的决定将蓝调进行人道处理。”

裴子骞立时怔愣一瞬,问:“蓝调?”

对方称是。

裴子骞并不清楚这通电话怎么会打到自己这里,但他清楚马主是谁。

询问后才知道,原来蓝调在一个月前腿部意外受伤,而马主决定放弃治疗,选择人道处理。

电话结尾他告知对方这匹马并非他所有,但如若马主真的选择安乐死这种极端选项,他愿意将马购为己有进行治疗。马场就答这件事情他们不能决定,但可以给他马主的联系方式。

裴子骞握着电话沉默几秒,说:“不用,麻烦你们代我联系。无论对方开价多少我都接受,但有一点,希望不要向他透露我的任何信息。”

马场闻言有些为难,裴子骞称可以给出二十个点的中介费,只要办成这件事情。这之后,不到一周他便接到电话,被告知已完成交易。

后来裴子骞从欧洲找过最顶尖的兽医回到阳市。

到马场的第一天,近郊的天空一片湛蓝,见到蓝调的那刻他有些恍惚。

其实在他的记忆里,已经不能记清这匹马的种类或是特征,只知道它是一匹黑马,尤其一双眼睛乌黑纯粹。他靠近时,它正站在最里一侧的马厩中,背后就是绿茵和蓝天,面对他的走近而轻轻低头,鼻背上那一点白色的毛发就随着动作下垂。兽医讲这是积极信号,或许他可以试着抚摸它。

裴子骞就抬手,轻轻触碰到它黑色的鬃毛,果然蓝调没有反抗。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触感,裴子骞第一次有想要学习马术的冲动。他想这分明是一匹黑马,为什么要给它取名为蓝调,名字是否合适分明当初就能看清,怎么又等到如今才反应过来。

他想原来那个人真的那么狠心,不想要的东西,真的就可以随手抛弃。

其实回国前裴子骞最无法放下的事情,并非高考前后的断联,也非法院的对视,而是蓝调曾有可能经历的人道处理。

他知道负债并不能影响郑怀远的生活,就像流水千万上亿的人往往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债务,只要有郑怀远在,卞皎绝不会缺少为蓝调治疗的钱,可对方却还是狠心选择安乐死这条路,为此,他一度在心中说恨。

直到慈善晚会那晚意外相遇,一条隐缝被撕裂,卞皎的五年时光终于得以触碰,他才得知郑怀远早已脑梗入院的消息。

这个消息可以代表很多。

比如或许对方并非不想医治蓝调的病,而是根本无法出手,又比如在他痛苦的时候,对方也没能如他想象的过得有多么畅快,再比如他与卞皎之间,也许真的没有那么深不可填的嫌隙,也许一切还有得聊,有得揭开。

但,五年时间过去,连金湖边都修建了一条商业街,小巷的自建房区也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拆迁了一大半。一切岁月流逝的痕迹都在告诉他,直线不过曾经交叉,再放不下也应该放下,你的难题并不属于对方,故事的终点就该是互不亏欠。

所以当宋清在候机厅里询问结局时,裴子骞没有回答。

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苦苦追寻的原来一直都不是真正想要的解脱。

他并不想要故事真相,也不想要有始有终。

他的固执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拒绝遗忘的理由,至少没有解开的误会或许还能在对方心里留下那么一抹如同烟点大小的创痛,就算无疾而终也好过真正走向终点。但倘若一切解开,那他就真的没有立场再与对方谈论过往、谈论感情。

他不过变成人生中最普通的一段过去存在于对方记忆之中,代名词是简单的四字成语,也许是咎由自取,也许是两不相欠。

可他又能改变什么?

该死的存在主义者说人注定自由,因此对自己的选择具有绝对责任。

也许这句话在讲什么更大的东西,但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裴子骞只知道在与卞皎的这场选择之中,说出咎由自取的是他,说出两不相欠的也是他。

在此之后,他最多只能为对方处理一些最简单的事情,比如舆论,比如热搜,或许偶尔幸运一点,能像今次这样赢来一句代为转告的道谢,但也仅仅是代为转告。

仅仅是以最安全的距离,向他遥远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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