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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七】旋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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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警吧!”

长城小面包车里,舅舅在副驾上神色凝重,腰伤所致或忧思所扰,默不作声抿紧嘴巴的模样,不知是在抑制疼痛还是克制情绪。

然而听到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神色无恙的沈念升说的三个字,中年男人露出颓色来。

“没用。”说出的,也是毫无希望的丧气话。

“他们恐吓威胁以暴力强迫还债,咱们只有报警才能避免下次再被伤害。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舅舅,家里现在还有小旭冉,宴茗也经不起折腾,我们——”

“我看了借据,是你哥的字和手印。”重重的叹一口气,“我都警告过他了,我好说歹说了这么多遍,他非得去趟那个浑水啊,这个缺心眼儿的冤孽,掉了脑壳了!”

还是重重的哀叹声,舅舅用他那粗粝的大手捂住脸庞,以沉思者般畏缩难过的姿态持续发出发动机故障时才有的呦鸣呜咽。一台年久失修旧蚀不堪任用的发动机。

他稀疏的头发、黝黑且日渐萎落缩水一样的手臂、斑痕、由岁月削刻的皮肤的褶皱、想要忍耐却没能抑制得住的,低泣声。

“是我自己摔倒的。”这样说着,他撤了盖住脸的双手,以极其不适的坐姿和语调透露出实情。

年前张承翰的火锅店遇上工商局抽检,说消毒防疫不合规给查了。吃饭送礼转了个圈整,最后拿了整整五万才找上市食药监管处的一个科员,给改了定性,又往上说了话,才落得限期整改结的案。

等于是一年的辛苦搭进去一半,整改要的消毒、排污等等设备,就是让这一年都白干。

张承翰没再往里陷,直接把店子盘了出去,想跟朋友开汽车保养店。

合伙的人却是心术不正的很,一直不拿钱出来,签了店面的承租合同没几天,那人干脆消失。

张承翰把能借的钱都借遍,还差最后十三万,耽搁一天就多损失一天的租,他自认审慎清醒的计算了息金、评估了将要遇到的风险后,申请了一笔网贷。来路不明的。

保养店正月到开春是挣了钱的,可网贷机构某天突然提示说到期还款,否则构成违约要追加违约金。

解释称这是附加条款。

也许是疏忽,或者那根本就是骗人的手段而已。张承翰先开始没当回事,直到法院发来传票。别人先把他给安排了,当时正赶上宴茗生产,家里人他谁也没说。

就和兰登借了五十万。

到张建成看到贷款合同那天,又已经是三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张承翰不见踪影,保养店开在县里,张建成连夜去核实才从伙计口中得知东家,也就是他的儿子已经近三个星期都没出现过了。

他是怎么想的呢?

三十好几的男人。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父母妻子安危的呢?

他真的以为这世界的难题险事是可以躲避得去的?

“其中原委你别跟宴茗提。”到家的时候,舅舅咬咬牙嘱咐她,而后又若有所思的问:“你请了几天假?”

“请了事假一天,我——”

“你明天一早就回吧。多余的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安心上你的班去,也别听你舅妈鬼扯的那些话。你能借几个钱!就不该叫你来。”

“怎么就不该叫我来。我不回来,还有谁能帮忙照看宴茗。”孩子占去了舅妈的全部精力,宴茗那虚弱憔悴的样子真令她痛心。

明净柔顺的宴茗像一朵遭了折损的花,在这即将繁盛的仲夏。即便不说,她也已经感知到了吧。她那许久没再露面的丈夫。

时运不济,必然有延绵不绝的祸端琐事。

然而她们没有人有能力去剔清理明根由。力挽狂澜,扭转时局。

和多年前领着她去医院时的坚韧深沉不同,舅舅此刻的语气中尽是余力无多,全然听天由命的颓败。不再是能铿锵说出会“你别怕,有舅舅在,你且放心吧”。那时的他还能抖擞着精神劝慰她“妹妹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有舅舅在啊!”

沈念升不免心中酸涩。

可她其实并不真的了解这个年近花甲的男人,和父母一样,他只是一个称谓,一种象征,一项抵挡生命可怕波荡的掩体攻势。

她无法了解他们。至他们消失,或逐渐消失。

她不知道她心中涌起的哀愁来源于怜悯还是无奈,抑或珍贵无暇的爱。

在通向村宅的路上,他们走的这样沉默。

应该说些什么的,她却选择闭口不谈。不再妄自允诺。毫无办法的时候轻易安慰或言谈未来简直伤人不已。

鼓舞何尝不是一种凌辱。

沈念升目视冉冉瞪大眼睛叫她,只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使她安静,她不再用声音回应她的痛苦不堪的冉冉。她知道言语空洞无力。

不要出声。除非你能终止逆境。

沈念升第二日起早回市里。舅舅送她到镇上的候车点,并在临走前从怀里拿出三个鸡蛋。煮熟的。热乎乎的。不多不少可以暖心饱腹的鸡蛋。

“你好好的。不担心。等这阵子过了,再回来好好玩吧。”

嘱咐完就头也不会骑着那辆旧宏达摩托绝尘而去。

客车发动,终于驶离的时候,沈念升忽然生出一丝绝望的哀怨和悲恸来。

是靠爱与依赖,人们更迭传世,不至灭绝。

假如爱是一种象征,亲人是表象,个人的情感才是内核的话。

永不泯灭的怀想,便是维持代表爱的这些人或事物的稳固存续。

她不能失去她的房子。她也不能放任舅舅、宴茗陷入困境。如果她有办法筹到钱,那便绝不是以使她自己可以轻易接受的方式。

她本没有任何办法的。

却无论如何想到了严戎。

像惯有的旧疾或陈念,不断的抑制打压,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刻葳葳探头,拂愿攀升,覆满整片心墙,密不透风的,要将每一株希望都绞杀。

只留一束,独此一束的鲜花。

看起来也真是美,却不知用什么代价才能将他滋养壮大。

太美!

纤细的肢体,没有一丝冗余杂糅的躯体。灵巧精妙的形态变换,女舞者们挥动蝶翅蜓翼般的手臂在舞台上飘动游移着,单薄却富于力量,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平定,那立锥于地的足尖呀!

要是被戳破弄伤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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