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汝南侯府华灯初上。
而另一旁,侯府正堂中的书房中,檀香沉沉,亮如白昼。
汝南侯姜温纶正背着手,轻轻捋着胡须,俯身凝视着案上展开的一幅古画。
此古画《姜太公垂钓图》,乃前朝名师之作,颇负盛名。
此时,汝南侯将古画铺在了书房中靠窗的一张紫檀木大案上。
汝南侯姜温纶出身贵胄,与其他世家子相似,尤爱古画珍玩。
汝南侯轻抚这古画的边缘,眼中难掩赞叹之色,口中啧啧称奇。
画中的姜太公一人一蓑衣,独坐江畔,一竿垂钓。
画卷上半部分,远山如黛,江水如练,下半部分寥寥数笔,姜太公那悠然自得的意境扑面而来。
看了一会,姜温纶忽然忍不住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好一个‘愿者上钩’!”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随即珠帘微动,姜涵目不斜视地走入了书房之中。
姜涵身着绛紫色罗裙,步伐一字一顿,行至汝南侯面前。她双膝微屈,低头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肃拜礼。
“女儿给父亲请安。”
姜涵裙裾垂落如流水,发间金步摇纹丝未动,唯有步摇上薄如蝉翼的蝴蝶翅膀轻晃了几分。
“父亲,您找我。”
姜涵开口问道,声音端正沉稳。
姜涵自由端庄持重,学识渊博,不输男儿,素有才女之名,被汝南侯所看重。
汝南侯仅有一子,年岁尚小,姜温纶曾忍不住叹息,为何姜涵不是男儿身。
如今姜涵和离归家,汝南侯和侯夫人便将府中大大小小之事交给她。
姜温纶抬眸,目光从画卷上收回,微微颔首:“阿涵,随为父上前来。”
他示意姜涵前来观摩古画。
姜涵走到纹理细致的紫檀木大案前,她倒吸一口凉气,同样忍不住意境深远的《姜太公垂钓图》所吸引。
只见画中姜太公一柄鱼竿,虽然无鱼钩无鱼饵,却仿若世间纷扰皆不入眼。
姜涵目光平静地看了一会,而后静默地立一旁,裙裾不动半分。
自她和离归家后,姜涵以侯府嫡女身份周旋于各世家宴席之间,她将近日探得的消息向汝南侯一一道来。
当她提及张太后兄长即将举办寿宴时,姜温纶闪过一丝精光,他转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一个锦盒。
汝南侯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盖,是一串南海血红色的珊瑚。
汝南侯思绪翻涌,对姜涵道:“阿涵,这珊瑚你和你母亲说,将此物连同这垂钓图一同送给张大人的后宅。就说是给张夫人赏玩的寻常物件。”
忽而,汝南侯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狠厉:“为父猜测,今后的朝堂,必定还是世家大族的天下。汝南侯府如今便是重新立足的好机会。”
姜涵垂首应是,目光却再次落回那幅《姜太公垂钓图》上。
画中姜太公依旧含笑垂钓,仿佛在无声提醒着汝南侯府:静待时机。
汝南侯姜温纶一边将古画收起来,一边想了想说道:“丞相近日频频向张太后一族与各宗亲贵族示好,想来为父先前所料不差。”
姜温纶缓缓道,指尖轻点画卷,“丞相一党若想在朝中站稳脚跟,此前那般硬碰硬绝非上策。”
姜涵眸光微动,低声道:“父亲的意思是,丞相在拉拢各方势力?”
“不错。”姜温纶赞许地点头,忽而又皱眉,“丞相那义子谢成昀,表面是个性情冷漠的莽夫,实则心思缜密。春日宴上,为父几番试探,竟未能从他口中套出半句真话。”
姜涵沉吟片刻,语气有些没有把握:“父亲,阿宁似乎与谢将军相识。”
“哦?”汝南侯胡须动了几下,顿时来了兴味,“竟然有此事?仔细说说。”
汝南侯对姜宁这个女儿并不甚了解。
对汝南侯而言,女儿只分为对自己有用或无用。
像姜宁有这般出身低微母亲的女儿,汝南侯早早在心中盘算,也算是侯府贵女,这些日子看着,送给合适的勋贵人家做妾或做填房。
能为汝南侯府出一份力,也算是她的造化了。汝南侯这般想到。
姜涵沉思片刻,便将那日姜宁遇险,谢成昀相救之事仔细道来。
姜涵一边回忆,一边细细揣摩当时二人的神态举止,越发觉得其中蹊跷。
姜涵忽然想起,二人与谢成昀分别时,谢成昀突兀地提起来桃花酿,她越想越不对劲。
“女儿原以为谢将军是看在汝南侯府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助,可如今想来,他看阿宁的眼神……”姜涵顿了顿,斟酌用词,“似有深意。”
姜温纶冷哼一声:“或许丞相以为我汝南侯府要的是姻亲。笑话,侯府贵女怎么能嫁给出身低微的寒门小将。”
姜温纶眸色渐深,指节在案上轻轻叩击,半晌,沉声道:“此事为父会命人暗中查探,你在宴会中也留意,若能抓住丞相义子的把柄,于我汝南侯府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