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
守卫斜着眼睛瞥了一眼面色沉静的姜涵,又扫了扫一旁抽抽搭搭的侯夫人,漫不经心地用钥匙捅开牢门,朝里面努了努嘴。
铁链哗啦作响,在阴湿的牢房里荡出沉闷的回音。
潮湿的腐臭味令姜涵微微蹙眉,她抬眸望向内望去。
只见汝南侯盘膝坐在牢房最暗的一角,他似乎变成了一尊静止不动的雕像,只余下两个眼珠还在时不时地转动着,看上去精神恍惚。
姜涵心中一凉,快步走上前去,裙裾扫过地上发霉的稻草。
姜涵没料到裴世荣的动作倒是快,回到侯府后,她被几个虎贲细细盘问一番,便将她带到了这牢房中,见到了父亲。
汝南侯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蓬乱如草,夹杂着几根显眼的灰白,耷拉在额前。
侯夫人攥着帕子在一旁啜泣,绢帕早已被泪水浸透,又怕门外的看守,只能忍住哭声:“侯爷,我等该如何是好……文哥还小……”
姜涵见状暗自叹了口气,上前行礼:“父亲。”
“父亲,我等会尽全力救你出来。”
姜涵面色凝重,蹲下身来,郑重其事地向汝南侯说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汝南侯缓缓抬头看了姜涵一眼,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哑声说道:“去找阿宁。”
姜涵愣住,有些不解的看着父亲。
四妹妹?
姜宁前些日子不是莫名失踪了么?
她记得最初姜宁被禁足时,因着徐思蓉暗中周旋,府中竟无人察觉异常。
直至过了几日,父亲和母亲久召其不至,故而亲自去了姜宁的院落时,才发觉人已经失踪了。
姜涵只记得父亲震怒的模样。
汝南侯当时摔碎了最爱的茶盏。
他铁钳般的手掌掐住徐思蓉的脖颈,将人抵在柱上,目眦欲裂:“竟敢坏我大事!说,阿宁去哪了?”
“妾……不知……”
徐思蓉涨红着脸,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她发间的金步摇剧烈晃动,在柱子上撞出细碎的声响。
汝南侯当时见问不出什么,便立刻召集众人去查。
可有些奇怪的是,父亲急了几日,便不再着急了,反而是有些气定神闲起来。
此刻牢房里的霉味将姜涵拉回现实。
姜涵看着父亲凹陷的眼窝,突然意识到什么:“父亲难道知晓阿宁在何处?”
汝南侯喉结滚动,微微颔首:“去丞相府。”
丞相府?
姜涵大骇,想起姜宁与谢成昀的关系,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正当姜涵想要开口问询,守卫的声音忽然传来:“时辰已到,二位莫要停留!”
未等姜涵问完,守卫便将二人推搡出去了。
“母亲,阿宁怎么回事?”姜涵见侯夫人对于方才汝南侯所说之事没有半点惊讶,便出声询问道,“您可知晓?”
侯夫人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略微有些不自然:“未曾有什么大事,横竖阿宁和那丞相义子相熟,直接入了他府上倒是一件美事。”
直接入府?
姜涵愣住,无媒无聘?
这是何意?
如姬妾一般的献上?
汝南侯府为了攀附丞相府,竟然做到这般地步?
姜涵忽然想起父亲的声音:“阿涵,你去问问裴家。”
姜涵心中一阵发冷,她忽然觉得自己与裴世荣的纠缠,对于侯府而言一文不值。
不过,是父亲分头押注罢了。
“阿宁现在……”姜涵一阵恶寒,她发觉自己却是问不下去了。
侯夫人尽量维持着贵妇的风度和仪态:“听闻那丞相义子已然去寻阿宁,约莫阿宁现下正在丞相府中。”
姜涵沉默不语。
汝南侯府的女郎们,到底算些什么呢?
真是可笑至极。
————
“咳咳……”
姜宁觉得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刺眼,像是有人将厚重的帷幕一层层掀开。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睫毛颤动如蝶翼,终于从混沌中挣脱出来,如同一条搁浅的鱼重新回到水中,大口喘息着。
她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陌生得令人心慌。
青纱帐幔低垂,勾勒着些许碧色的花草纹,轻轻晃动,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这是何处?
姜宁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额头隐隐作痛,她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已经低烧多日,记忆断断续续。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姜宁心头一紧,慌忙闭上眼睛,翻身转向床内侧。
她扯过锦被将大半张脸遮住,掩住她急促的呼吸,假装睡着。
姜宁只觉得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的面前,她的睫毛颤了颤。
她知道,是谢成昀。
谢成昀站在床前,目光落在被子里蜷缩的那一小团。
姜宁的脸陷在柔软的锦被中,双颊泛着病后的红晕,一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神态安然而秀美。
他的手指动了动,终是忍不住触碰她露出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