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留看着怀中少年清纯无辜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就相信这是黎墨星本人。但周围的一切，不论是浓稠得如有实体的冰凉雾气，还是凭空出现的马车和镜像般的两张面孔，无不提醒他，他中招了。

可能是魔头的易容变化之术，也可能是早已坠入幻境。

楚云留心中惊疑不定，正不知如何作答，突然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缓了几秒，又打了一串，眼泪鼻涕横流，顷刻间把凝固的诡异气氛全破坏了。

原来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早已冷汗浸透，凉风一吹，又兼多日长途跋涉，身体透支，这才喷嚏不停。

小魔头笑了笑，从怀中抽出张手帕，帮他擦眼泪。

楚云留一把推开他，劈手夺下手帕，想怒吼又没底气，色厉内荏道：“不……不用假惺惺的。赶快变回去！不要用这张脸对着我！”

话音刚落，楚云留身下一空，如坠入万丈深渊，周遭环境陡然变化，由白茫茫伸手不见五指变得一片漆黑。他在半空打了几个转，连灵魂都要从头顶甩出来了，半晌才看见黑渊之底，“啪”地一声巨响，坠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这场景如此逼真，漆黑的崖壁下是一方碧蓝透明的湖水，温热宜人，水面在微凉空气中冒出丝丝白气。湖周围的崖壁上镶嵌着精美玉灯盏，照亮一方水面。

湖岸一侧有一道黑漆漆的小门，不知通往何地，显然这片空间不止一个水池大小。

虽知晓这片空间范围极大，但因为头顶无尽黑暗的威压，楚云留仰首望去，反而有种呼吸不畅的逼仄感。

仿佛一只无形巨手，笼罩在头顶，令人片刻不得喘息。

虽然此地一事一物与现实别无二致，但任凭修为多高也不可能把一个实体的异空间带在身边。

所以，他果然是中了魔头的幻术。他现在正处在它的幻术空间中。

中州亦有专修幻术的宗派，有燃符致幻的符幻术，有以血为媒致幻的血幻术，最常见的是撒把毒物药丹将人迷倒，这三种流派施术都要借助特定的媒介，限制很大，威力有限，只能影响中幻术者的神智，不能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们的行为。

但是还有一种最高阶的瞳幻术，只要与施术者对视一眼便会被摄取心神。这门幻术数百年前被斥为邪道，心法遭到损毁，因此早已失传，中州无人会用。

楚云留此前只听说过血幻宗的前掌门曾以幻术构建了一方五尺见方的幻术空间，能让十人同时进入一个梦境。

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幻术空间，真是闻所未闻，以他现在的状态是绝对无法突破的。

楚云留心念转了片刻，就直接放弃了强行逃跑的打算，准备滑跪。

现实中的自己应该已经跟魔头打照面了，不知是何等惨烈的状况。

楚云留扑着水往岸边游去，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悄然变化，由妖兵的装扮，变成了自己常穿的白衣常服，衣摆袖带飘散水中，活像一只漂浮的白色水母。

浸湿了的衣料紧贴在身上，被温泉水浸得发红的肌色从半透明的布料中透出来，十分不雅观。

楚云留眉头紧锁，现在没心情理会着装这等小事，倒是这周边的环境，给他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从前他玩过一款叫《后室》的逃生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在特殊地图中躲避怪物寻找出口，最大的卖点是令人不安的地图设计。有时是空荡的地下室，有时是昏暗的车|库，有时是被各种管道连接的水池……

有限的视域和密闭空间，让他有种被拽回了鬼屋，被迫密室逃脱的恐惧感。

怕什么来什么，水下忽然掠过一个巨大的阴影，堵在楚云留上岸的必经之路上。

那东西从水面下探出一根细长惨白的脖子，脖子上顶着一个黑发脑袋，脑袋三面分别长着三张人脸，都是一副泡肿的巨人观模样。

脖子托着脑袋四下查看，忽然其中一张脸盯住了楚云留，肿胀破碎的嘴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颜，口型说：“抓到你了。”

楚云留当即心跳漏了两拍，惨叫一声，差点沉底。

这魔头是有多恨他，居然找了只鬼来吓唬他！

他立即往相反的方向扑腾，可是在水里，人怎么可能游的过一条“蛇”状物。很快，巨人观的脸离他只有咫尺之遥，再伸伸脖子就能咬住他的腿。

他心一横，憋了一口气沉入水底，趁巨人观不注意，绕着它的长脖子转了一圈，那鬼果然上当，肉色的长脖子在水下折起来，打了个结，三张尸脸都露出诧异神色。

楚云留心下得意洋洋，死魔头手下的这些死鬼，不过是皮囊吓人，智商根本不怎么样。他加速向岸边游去，不一会儿就爬上了岸。

他浑身滴水，衣摆拖地，在昏暗的环境中格外显眼。

这常服也敷衍地很，只有一层，他常穿的外袍甚至裤子都不知去哪了。他赤着足，两条光洁的腿温水淋漓，却没有寒冷之感。

此处空气也格外暖和，与冷雾中截然不同。

他突然冒出个诡异的想法，莫不是对方见他打喷嚏，才拉他来泡温泉暖身子吧……

他立刻摇头将这谬论赶出脑海，谁家好心人会在温泉里养个鬼？以为是温泉小鱼吗？

楚云留小心翼翼地走进岸边唯一的通道，摸着墙壁前进。通道幽深昏暗，尽头有一盏孤单灯火，他哆哆嗦嗦地挪到灯下，身后巨人观并未跟来，身前也没有任何异状，正当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停步休息片刻时。

灯熄灭了。

楚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