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椅上被酒呛到并发出噪音——可能就是她今日被杀的缘由。
泪眼朦胧中,江芙对上了贺兰玥的视线。
在那张颓靡又冷漠的脸上……他的眼眶也红了,像是被点了胭脂。
陛下脸色阴沉得可怕。
岑大人沧桑的皱纹舒展开来,带上了久违的欣慰。
瞧瞧,皇上还是爱民的啊。
“陛下为民忧思,是百姓之福。”岑植躬身一拜。
贺兰玥刚想开口说什么,但他的声音此时竟也变得有些哽咽,他及时打住,脸更黑了。
官员你看我,我看你。
阴晴不定的陛下听完百姓的惨状,居然……居然哭了?
卢相本要借此引出地方税收的事,从而揽过户部的一部分权力,顺带批下一笔赈灾预算。
然而一时间不管是外戚还是清流一党都顿住了,怎么也没料到新帝是这个回应,想好的词也说不出口了。
南皖使团震撼了:还有这一出?
贺兰玥沉默地起身,拂袖而去。
“陛下身子不适,诸位尽兴即可。”内侍总管汪文镜扬声说完,跟着皇帝一起离开。
几日后京中便流传起来,新帝心忧民间百姓,甚至于在宫宴谈起时屡屡哽咽,不能自已,只能先行离席。这样的传闻竟一时压过了上天降罪劈断龙兽的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目前的情形令江芙迷茫。
皇帝走了,她一个细作留在敌国的御座上算什么事?
简直倒返天罡。
江芙连忙从皇座上溜下来,朝着殿后的方向走去,这里空旷华美,她很快就找到了殿后的门。
值守的宫人身侧还有柄油纸伞,是为贵人们撑伞所用,江芙顺手拿过,跨过门槛。
……
雨水如断线之珠,淅淅沥沥从檐角落下。贺兰玥屏退了宫人,负手而立,看向太和殿方向。
“朕也许真是身体不虞。”他目露怀疑,思索着。
“陛下正年轻,康健得很,约莫是昨夜未休息好。”汪文镜语气坚定,维护新帝的形象。
“正是如此,你说的不错。”贺兰玥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
“那……南皖送来的人如何安排?”汪文镜问。
贺兰玥不以为意:“继续住鸿胪寺,过几日找个契机让她病故。”
南皖真是愈发不中用了,送来个如此胆小怯懦的细作。
汪文镜虽不知缘由,也不多问,直接应下。作为皇帝心腹,陛下要杀的人,不留痕迹地做就是了。
风起,将飘摇的雨线吹进回廊。
“陛下等等。”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中和殿前是一片灯火通明,殿后则是晦暗的,阴雨的潮气化成雾,起起伏伏。
江芙抱伞走近,绯紫罗裙如雾中烟霞,流苏髻上是简洁的华胜,玉梅雪柳栩栩如生。
与其留在大殿与威胁自己的使团呆在一处,她宁愿找个借口跟随贺兰玥出来。
贺兰玥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发间有细微的雨珠。他比江芙高许多,看不清神色,江芙停在他身侧。
她努力伸长手臂,伞柄向贺兰玥倾斜,撑开的伞骨纤细精致,水墨丹青通过伞面隐隐透下来。
“陛下,雨夜风急。”江芙避开他审视的目光,轻声道。
伞面不大,将将覆盖二人头顶,远处忽明忽暗的宫殿模糊了。雷声隐隐,揉碎灯影。
龙涎香幽微,贺兰玥靠近她,手指停留在她肩膀。
事态发展得太快,江芙绷起身子,陷入了思考。自己也是第一次当细作,这种情况该同意还是推拒呢?
贺兰玥从她肩上捻起一枚精致的耳坠,指尖很凉,蹭在她耳垂。
南皖的细作总有个习惯,会把剧毒藏在耳坠里。无论是用来毒杀别人,还是身份败露后自戕都十分方便。
只是不知这里头装的是朱砂还是断肠。
“下回走路可要慢些。”他顺手给江芙戴上耳饰。
江芙微怔。
红珊瑚形状的坠子轻晃,贺兰玥从她手中接过了伞。
*
今日应当是安全了,他没发现自己的身份。
江芙望着贺兰玥离开的背影,如是想道。
她站在原地,将碎发拢到耳后,回忆自己刚刚的自作多情,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真是没用,辜负主子的信任。”侍女瑞香冷嘲道。
她会武,脚步很轻,不知何时来到了江芙身后。
“你若是觉得你更有用,大可以自己去试试。”江芙破罐子破摔道。
瑞香恼怒,正要出言训导她。
此时皇帝身旁的圆脸内侍却去而复返,甩了下臂弯中的拂尘:“传陛下口谕,江氏接旨。”
给她的口谕?
江芙讶异,俯身跪下,“臣女接旨。”
瑞香跟着一起跪,因为是仆,跪得更深。
“江氏性行温良,颇和朕心,封为才人,赐居清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