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温屿与荀舫分别出门忙碌。她先去裕和布庄选了匹软烟罗,一些绣线。待午饭之后,再带着草图尺子去群芳楼找丽娘,与她确认过衫裙样式,量身形尺寸。
丽娘穿着宽松的衣袍,虽看得出她的身形纤细,温屿手搭上去的时候,禁不住低呼一声:“丽娘,你太瘦了。”
“瘦?好些读书人嫌弃我身形高挑,有失娇小玲珑。说是有那赵飞燕,体态轻盈,能在手掌上起舞呢。”丽娘娇俏笑道。
“别信那些狗屁之言,太胖太瘦对身子都不好。你若是太瘦,会时常觉着乏力,身子越发虚弱。”温屿认真地劝道。
“这样好,自从我瘦下来之后,月事就断了。如此一来,就不会有身孕。”丽娘低声在温屿耳边说道。
温屿一愣,抬眼看向丽娘。
与上次的慵懒美貌不同,这次她方才起床,未曾着脂粉。脸色苍白泛青,带着宿醉的浮肿,仿佛不适应白日,浑身透着茫然恍惚。
“我们不能有身孕,有了也会落胎。生出一个父不详的杂种也就罢了,生出一个小贱籍,这是在作孽。”
丽娘说得满不在乎,脸上还带着微笑,“我怕落胎,几碗落胎药灌进去,生不如死,胎儿没了,指不定大人也活不了。那不是落胎药,是毒,做我们这个行当的都知道。咒骂我们最狠的话,非是千人枕万人骑,而是早生贵子。”
温屿胸口闷得慌,沉默着没有做声。
倒是丽娘见了,笑着对她道:“你看你,虽是良家妇人,活得还没我们畅快。来到这世上一遭,美酒佳肴,锦衣玉食胡,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就是服服侍男人罢了,男人还要哄着我们开心呢。女人长大后嫁人,任他身份贵贱,不外乎如此。就是那皇后娘娘,照样得与后宫嫔妃一起服侍皇帝。呵呵,我们是服侍一堆男人,贵人娘子是一堆人服侍一个男人。究竟孰好孰坏,只怕是难以道清了。”
温屿想说什么,发现任何的话都是徒劳,最终只勉强笑了笑。
丽娘打量着温屿,咯咯笑起来,与她说起了闲话:“你可知道,我们明州府在宫中也有个娘娘。裕和布庄东家的妹妹选进宫,听说深得皇帝宠爱,生了个公主,被封为了嫔。林东家当年父母早逝,兄妹俩相依为命为生,父母留给他们兄妹的两间铺子被族人夺了去。后来林东家靠着妹妹,夺回了家产,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裕和布庄还成了皇商,宫中每年都有内侍到明州府来,都由林氏出面招待。我们楼里姐妹最怕那些阉人,他们底下没了那点子肉,男女荤素不忌,折腾起人来,简直花样百出,服侍他们一次,简直要没了半条命。”
温屿起初听得惊讶,后来就释然了。
权钱权钱,先有权,后才是钱。林裕和的买卖做得再大,随便一个胥吏就能让他烦不胜烦。有妹妹在宫中撑腰,就是知府都要礼让他三分。
“林东家也服侍人呢。”丽娘压低声音说道。
温屿一惊,丽娘抿嘴一笑,眼眸流转,见四下无人,低低道:“宫中年年都有采买到明州府,内东门司的沈勾当沈白卿年年亲自到明州,就是为了林东家。沈白卿从未到过楼里来,眼里只有林东家,林东家也未成亲。”
“沈白卿?”温屿想到先前在阿山那里遇到的贵人,说了他的长相,“可是他?”
丽娘道:“我没亲眼见过,听说沈白卿相貌阴柔,林东家生得也斯文,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林娘娘在宫中有沈白卿看顾,林东家在明州府无人敢惹,一年只得那么几日相见,无论真情假意都值当了。”
“倒是如此。”温屿暗自叹息,附和了句。她收起软尺,道:“好了,我给你腰留宽裕些,你要多吃点,争取长些肉。别怕,你的身子亏损得厉害,一时半会估计难以有身孕。”
丽娘眼睛开始泛红,笑着点头,“是要留得宽裕些,到时吃多了酒,肚子鼓起来掩藏不住,糟蹋了销金裙。”
离开群芳楼,温屿去找黄氏,让她们明朝来绣坊,开始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