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没坐,赔笑道:“我家四郎媳妇在巧绣坊做工这些年,多得东家照看,我一直想来绣坊,亲自感谢东家。想着东家忙,哪得空招呼我这个老婆子,就没能敢来。恰好院中种着的长豆今年结得好,听说东家这里没种菜,就摘了一竹篮送来。东家莫要嫌弃,豆子嫩,拿来煮着吃正好。”
她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巾,翻动着里面翠绿的长豆,将竹篮放在了石阶上。
“多谢婶子,让婶子费心了。正好我还没用早饭,长豆煮一下拿来凉拌最好不过。”
温屿也没拒绝,让杨氏稍等,提着竹篮去灶房,大声对陈玉娘道:“玉娘,你将婶子送来的长豆煮了,加点胡麻油凉拌。”
陈玉娘答应了声,将竹篮中的长豆取出来,将竹篮布巾递给温屿。
温屿拿着空竹篮去天井,杨氏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她浑然不顾,道:“婶子可有用过早饭,等玉娘做好了,一起用吧。”
杨氏没有接话,好一阵后,绷着的脸才重新挤出笑容,小声道:“东家,那个陈玉娘之事,东家应当听过了。唉,东家到底年轻,不相信这些神神道道。想我年轻时也不信这些,后来,我前面嫁的那短命鬼没了,前去请仙姑算过,说是我家那短命鬼与人八字相冲,被人给克了。东家你猜,是谁克了我家那短命鬼?”
“是谁?”温屿跟着好奇问道,
杨氏凑过来,咬牙切齿道:“就是那不要脸的娼妇!我家那短命鬼没出息,成日挑着担子做那走街串巷的买卖,赚几个大钱养家糊口。这一来二往,短命鬼与一个暗门子的娼妇看对了眼,赚得的钱都花在了她身上。”
说到这里,杨氏的神色狰狞了起来,呵呵冷笑道:“短命鬼还想着与娼妇双宿双飞,可惜,那娼妇命硬,与陈玉娘一样,六亲不靠。短命鬼不信邪,一头扎了进去。有天,短命鬼好生生的走路,却掉进河里淹死了。”
温屿心道原来如此,微笑着道:“婶子如今儿孙满堂,没短命鬼,日子比以前过得舒坦,反倒是时来运转了。”
杨氏一怔,道:“理是这么个理,东家却别不当回事。当年短命鬼死的时候,我家大娘子不满一岁,一个寡妇拖着孩子,日子不好过,好几次,我都想抱着大娘子也投河,一死作数。短命鬼虽赚不了几个钱,家中总算有个男人能撑一撑。”
温屿诧异地道:“婶子,短命鬼不给你钱,要与别人双宿双飞,如何能替婶子撑啊?”
杨氏哎哟一声,啧啧道:“寡妇门前是非多,那些地痞无赖时常来门前转悠,夜里还敲门,我当年也夜里从未睡踏实过。再嫁人之后,我也一样,枕头下总是放着把剪刀才安心。”
温屿点着头附和:“嗯,是不容易。”
杨氏神色得意起来,道:“东家说我儿孙满堂也不对,四郎媳妇迄今没有儿子,只得妞妞一人,长大以后嫁出去,没个娘家兄弟撑腰。我急得不行,去仙姑那里请了符,抓了生子药给四郎媳妇服用。谁知秦氏的肚皮却没动静。我听说陈玉娘来了,去仙姑处一问,果真是被克了。秦氏与陈玉娘只一起在绣坊干活,东家却让她住在绣坊。说句不不怕东家生气的话,巧绣坊先前快倒闭了,好不容易重新开张,上好的铺子,可别再被弄得黄了。”
温屿道:“有劳婶子提点,玉娘绣技高超,有她在,绣坊肯定不会黄。”
杨氏脸一僵,不禁带了些气恼,道:“东家别不信这些,等到出事时就晚了!秦氏的绣活也拿得出手,前些时候东家欠着工钱,我们却没计较,念着旧情让秦氏来绣坊继续做工,没秦氏黄氏绣出那些扇面,东家的绣坊只怕早就关张。如今东家赚了钱,就赶走有功劳的老人,要是不厚道的名声传出去,谁敢上门来?”
温屿面色沉静,道:“婶子这是在教我做事,在威胁我了?”
杨氏脸色变了变,见温屿沉下脸,心中发怵,到底没有做声。她站起身拿着竹篮,道:“东家既然不信这些,老婆子再说,反倒惹人嫌,我就先回去了。”
听到杨氏离开,黄氏从绣房走出来,歉意地道:“东家,她一定要来找你,我实在拗不过,给你添麻烦了。”
温屿道没事,陈玉娘做好了长豆,她去灶房用饭。荀舫也起了身,黑着脸来来洗漱。
“一大早就开始闹腾,亏你那般好性子,直接打出去就是。”
温屿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前面铺子大门仿佛有动静,她示意荀舫别动,凝神一听,道:“前面有人在敲门,你去看看。”
荀舫耳朵灵光,早已放下帕子走了出去。到前面店铺打开大门,不禁神色微凛。
门外竟然站着的是林长善,他亲自登门,肯定是为衙门官司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