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静静向前行进着,约莫快到叶染暂住的戏园时,正巧拐入了一段稍微僻静些的小巷。
从地形上来看,这小巷可是个敲闷棍的好地方:
小巷整体长而窄,宽度只容一辆马车通行。哪怕是叶染这架轻便的小车也才堪堪挤进去,根本没有转弯腾挪的空档;而且小巷两侧院墙极高,似两道寒刃只夹出一线天光。
一旦进去、便是插翅难飞!
果不其然,
叶染的马车才进了小巷,身后尾随的一伙儿黑衣人便紧随而上。
领头的黑衣人颇懂兵法,大手一挥吩咐手下兵分两路——
“你们一队绕到巷子前头,另一队跟我在后头堵人,把他直接包了饺子!”
首领提醒:“对了,上绊马索!等人一到就拉!”
“是,头儿。”下属嘿嘿一笑:
“还是您高明!这黑黢黢的他们根本就看不见绊马索,以这叶公子的速度,只要撞上,高头大马也得折咯!”
首领得意一笑,“还不快去!”
这伙儿不明来历的黑衣人训练有素,很快前头一队人马便绕到前头,在小巷中间拉开一根细长坚韧的马索;后头的首领带人悄无声息地向跟在马车后方,手中亮出了明晃晃的钢刀。
夜色深黑,狭窄的小巷里一时间只听“笃笃”的马蹄声距离绊马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蹄已然扬起、就要绊在钢索上——,
突然,
“吁——!”
就在马蹄几乎撞上马索的刹那,车夫双臂暴起、猛一勒缰绳,马车稳稳停在了绊马索前。
“晦气!”凶徒首领暗骂一声,忙招呼手下一十八名大汉从暗处跳了出来,挥着钢刀袭上车架。
寒芒扑面,明晃晃的钢刀照得人睁不开眼,首领已露出了微笑。
然而,
“你们就这点儿人手?”
车厢内青年缓缓掀开车帘、似乎还笑了一下。
黑衣人嗤笑:“一十八名好手对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不够?”
叶染环视一周,点头:“自是不够。”
他说着一摆手,阿别领命袭出。
一时间,只听嗖嗖刀鸣,噗噗掌音,砰砰倒地之声连绵不绝。
少顷,声音停了。
眼前只剩下阿别一人。
“辛苦了。”
叶染笑了一下,这才掀帘踏下马车:“我来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说着随手拿扇子挑下一名黑衣人蒙脸的方巾。
方巾下方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叶染并不认识。
阿别:“这是什么人?”
叶染凝眉细看,一连挑开了数个人脸上的方巾,发现每人额头上都留着一圈帽子的勒痕。
“看这规制,眼下只有皂门当差的公服才能达到。”
“这竟是一伙官府衙役。”
阿别皱眉:“要联系人来收拾吗?”
叶染转念一想,却摆摆手:“银票案本就和本地官府脱不开干系,只凭一家赌坊怎么有能量周转这么大笔的银钱。只是不知道那些受贿的高官到底会推哪个家伙出来顶缸了……”
想到此处、叶染敲敲扇柄沉吟道:“留一个套话,余下便先收拾了。今天之后,散出我彻夜未归的消息。”
“是,公子。”
黑峻峻的夜里,高大健壮的车夫沉默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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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陆小凤刚提着找到的造假印板兴冲冲回到银号,就得知了一个噩耗:
叶染失踪了。
“昨晚叶染留话说今天有要紧事需和你讲。”
花满楼满脸担忧道:“今早洛捕头匆匆赶来说昨夜东街发生了骚乱,他们察觉不对去戏园询问,发现叶染彻夜未归。”
“坏了坏了!”
陆小凤跳起来,心焦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叶染肯定查到了什么。”他扭头,“司空摘星,昨晚你们在寺里看到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
司空摘星抓耳挠腮,着急上火:“昨晚我们到了地方发现寺里头守卫极其严密,就分了两路——我放风他探查,出来之后叶染他非说这事要等你回来再说,我啥都没看到!”
这时,钱老大匆匆忙忙从楼下跑上来,显然也得到了消息,
“这可怎么办呐,叶公子他定是被人给暗害了!”
他抹着头上的汗、神情不似作伪:“我们还不知道极乐楼在哪儿,眼下叶公子又出了事。要不…我们再去找找?”
陆小凤神色一顿,看向钱老大,已起了万分疑心。
一时间,云间寺中的严密守卫,叶染的诡异失踪,还有花满楼反常地没有出门寻找……
陆小凤心头似有火光划过,所有线索瞬间串联到了一起。
幕后之人急了!
他们还没逮到叶染,反倒自己先乱了阵脚。
陆小凤面上浮起一抹笑意,压下心中的隐忧、用着他一贯的轻松语气道:“我相信叶染,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养精蓄锐,为之后的硬仗做准备。”
“什么硬仗?”钱老大的面皮抽搐了一下。
“当然是——我已然知晓了极乐楼的所在。”
陆小凤说着,也不顾在场众人陡变的脸色,只往窗沿儿上一躺。
他招手,冲司空摘星笑道:“怎么样,司空摘星?趁这会儿还有些空闲、不如我们去喝上一杯?”
竟像是对叶染的安危毫不在意。
“你…叶染他……”
司空摘星眼睛骨碌碌一转,也立马反应过来,一拍脑袋:“走就走,还怕你不成?那这酒可得你请!”
“花公子呢?要不一起?”陆小凤邀请。
“我就算了,还有些事情要忙。”
花满楼微微蹙眉,叹了口气:“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陆小凤哈哈一笑,“当然。”
话音刚落,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两只皮猴就从二楼窗户窜了出去,连门也没好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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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这番出来一是为了迷惑钱老大,二是觉得叶染失踪之事另有蹊跷,想等等看。
他们一路来到城里最大的酒楼,陆小凤大手一挥在三楼定了个雅间。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菜给我端上来!”
一个店小二连忙颠颠儿跑了上来,差人给他们上菜上酒。
“客官您来我们这儿吃饭可就选对地方了,不忙的话您听我介绍两句?”
小二儿长了张乐呵呵的大众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弯腰冲两人一道道介绍端上来的好菜,嘴里讨喜的词儿那是一套一套往外秃噜。
没过一会儿,他愣是把桌上的鲈鱼给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得,好像一盘就顶得上那玉帝神仙的山珍海味。
司空摘星看热闹不嫌事大,小二儿说一句他就接半句,两人一来一往玩儿的不亦乐乎。
陆小凤一阵好笑:“行了行了,我们肯定好好吃鱼,不会浪费的。”
他掏出二两银子将人打发走,耳边才终于清净下来。
抬筷子,端酒壶,
陆小凤先不慌不忙地把酒满上,第一筷子就戳到了那鲈鱼身上。
筷子一顿,一种不同于鱼肉的硬质感从筷尖儿上传来。
陆小凤眸光一亮,抬手往鱼腹中一剜,就夹出一截短竹筒来。
司空摘星见状刚想说话,陆小凤却摆了摆手。
“看看里面有什么!”
陆小凤脸上丝毫没有吃惊反而满是笑意、像是个刚得了有趣玩具的大孩子一般。
他顾不得竹筒上的油渍,几下便将它拆了开来——,里面是一张保存完好的字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夫人不是夫人,洛马当要落马”
字体清俊洒脱,要紧处又不乏锋芒,见字如人。
陆小凤笑了。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摸了摸他的两撇小胡子:
“消息有趣、人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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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已经是陆小凤调查制假案的第三天,也是他早先和朝廷拖延的破案期限的最后一天。
如果他今天没能破解此案,妙手老板朱停可真要变成一只死小猪了。
但即便如此,在永远都麻烦缠身的陆小凤身上似乎从来看不见丝毫愁容,他永远笑着年轻着孩子气着,哪怕他看得透透彻彻清楚无比。
此时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舒舒坦坦地把一大桌子菜都扫了个干净;等到酒足饭饱,他好不容易赶走了缠着与他比试轻功的皮猴儿,就在酒店楼上又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黄昏。
陆小凤看了眼天色,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蹿出窗户朝着衙门的方向飞身而去。
“洛捕头!洛捕头!快跟我去围剿极乐楼!”
陆小凤一进去就大声嚷嚷起来。
还没等他再说下去就见洛马一脸严肃地大步走来,将他扯到了一旁急急问道:
“极乐楼到底在哪?今晚能搜捕吗?”
陆小凤拍着胸脯保证:“当然能!我们入了夜就去。”
“好,希望今夜一切顺利。”
洛马笑着说,随后积极地准备起晚上的人员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