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捂着脑袋答:“你把我这聪明脑袋撞坏了,怎还猜得出?”
花满楼却笑了:“骗人,你二人分明已有了答案!”
叶染摸了摸鼻子,一敲折扇指向陆小凤:“你先说。”
陆小凤轻咳两声,忽地对旁边兀自莫名其妙的王掌柜问:
“不知南市近日可有来自南方的、贩卖飞禽鸟兽的商贩?”
王掌柜满脸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思索一番答道:“有是有,我记得就在此处不远便有家商队是专门饲养珍禽走兽的。只是这与窃桂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叶染摇头:“掌柜稍急,且带我们去看看便是。”
王掌柜只得应了,因着楼内繁忙,这便差了人带着叶染一行往那南市口的一处小院行去。
此时经过一番耽搁,却已是日影西斜、华灯初上,南市大街热闹非常——
两侧各色酒楼飘来饭菜酒香,间或夹杂丝竹管弦之音;揽客的小二们卯足了劲头站在门口;更有不少学徒巧匠们在房顶屋檐蹿上跳下,正为自家的花灯做着最后的调整……
抬目望去,各色花灯竹架挤挤挨挨,竟是铺满了琼楼、汇成了华彩天穹。
叶染和陆小凤不免你一句我一句地把那花灯模样一一地说给了花满楼听,急得前方带路的小二连连催促。
花满楼失笑:“知道你二人怕冷落了我。此时却也不急着游逛,等此事了结再说。”
叶染笑了:“这不是怕你在旁等得无聊。所以七童,你猜那‘月鬼’到底是什么?”
这下就是有恃无恐地打趣为难了。
花满楼一折扇敲到了叶染脑门上,却是笑:“好呀,既然你此般说,我这个瞎子岂不是要真生一场气来才好?”
陆小凤帮腔:“就是就是,阿染你怎能此般说?”
叶染揉揉脑袋、忙拱手讨饶:“不敢了不敢了,还请花七公子原谅则个~”
抑扬顿挫、怪声怪气,惹来两人哈哈大笑。
这时那豢养飞禽的小院终于到了,还没进门,便听得院内闹腾非常。
“小心,别放跑了!”
“关笼子关笼子!”
“哎呀——怎么又啄到了一起?”
……
三人推门一看,绳网遮蔽的院子里,几人急得满头大汗,正拿着网兜满园乱窜。
在他们中间是几只头白身黑的雀鸟,此时一只只却正奋力躲闪,扑击啄咬,好不热闹。
见有人来了,旁边有伙计急道:“快关门、快关门!”
还没等叶染反应,便见一黑影箭似地向他面门冲来——,
叶染袖袍一拢,裹着那东西轻轻一带。
“啾!”
袖中一沉,再展开,
是一只灰身白头的小鸟,胸脯的鸟毛上还沾了不少嫩黄的碎渣,眼见着是“作案工具”还没清理干净。
叶染又轻轻翻动,便见那细细的白毛底下,肚子全鼓起来,却是吃得溜儿圆。
旁边陆小凤凑过头来,一见这鸟儿便笑了:“看来这便是那‘月鬼’了,果真是毛茸茸、啾喳喳的好鬼!”
叶染失笑,伸手把袖中兀自挣动的小鸟递予了花满楼,
“这是白头鹎,原本是咱们江南的鸟,没想着被捉来了洛阳。”
他介绍:“它本就吃的杂,虫子、花叶、果实都吃。想来该是一时换了环境,又见洛阳这桂花开得颇好,不免就要饱餐一顿!”
花满楼接过鸟儿,却也不拘着它。只轻轻地刮了刮鸟毛,伸手放于自己肩头。
叶染瞪大了眼睛,便见那刚刚还挣动不休的小鸟此刻竟乖觉地立在好友肩膀上,甚至还歪着脑袋好奇地瞧了他一眼。
竟是一点儿都没有飞走的意思。
一时间温润如玉的公子和俏生生的白头鹎相映成趣,颇为喜人。
半晌,
“怎么了?”
花满楼歪了下脑袋,小鸟也歪了下脑袋,一般无二。
叶染忍笑不语,只说没什么。
陆小凤却是哈哈大笑:“传闻番邦有一公主,天生亲近自然、能与动物通灵。七童怕不是从那里逃将出来的?”
花满楼敲了陆小凤一记,却也笑了。
至此这窃桂一事算是真相大白。
叶染等人带着这伙豢养雀鸟的商贾上了醉仙楼,由掌柜牵头给受到损失的其余几家都赔礼道了歉。
后来才知晓,这商队原本是在江南等地收了一共十五只白头鹎,沿路仔细喂养,打算把这南境的雀鸟运至北方卖个好价。
奈何到洛阳之后,不知是气候原因还是学徒疏忽,一夜之间竟笼门大开,全逃了出去。
之后商队数人四处诱捕,好生找寻,没想这小家伙却是闹出了‘月鬼’一事。
商队主人怎一个哭笑不得、捶胸顿足暂且不提,醉仙楼的王掌柜依言送了叶染他们好些美酒陈酿,又拿出了压箱底的牡丹茶来。
叶染笑眯眯接过,自是一番道谢。
眼见着已是明月高悬,游人如织的赏灯时节,王掌柜本想留客,
“诸位今晚不如就在我这醉仙楼里赏灯吃酒?我这楼上视野极好,匀一匀倒是还能凑出间雅间来。眼下这等时候,莫说是酒楼茶肆,怕是那屋顶上也挤满了人哩!”
叶染与陆小凤二人对视一眼,却是婉拒了这番美意,末了只差人送了些酒菜解决了肚内空虚,便兴冲冲出外游逛去了。
繁碌半天,外面的中秋灯会已是彻底亮起来。
皎洁的月夜下,各色花灯散发着灼灼霞光,有的攀附在屋檐重瓦,有的高悬于骑楼正中,还有些干脆铺展开来遮蔽了大半街市……
叶染走进去——,
满目五彩缤纷的绚烂灯影挤进眼睛,各色烛光垂落于地,周遭好友们的影子都拢在柔和的暖光里,夜舞银龙,如梦似幻。
他笑起来,轻身跃起,跳入其中,跃上九天。
“哈哈!我先行一步,还是天津桥见!”
周遭花灯如影飞过,灯的热与秋的寒一并划过面颊。
只听后面陆小凤高喊:“好呀!叶染你竟抢跑!”
两道身影紧接飞跃过来。
叶染大笑,足下发力。
光影扑面,又快了两分。
他在烛光花影里轻身跳跃,时不时低头嗅那空中绒花,又伸手摸高楼龙灯的头角,揪鲤鱼灯的尾巴,摇荷叶灯的绿叶…
周遭风声飞掠呼啸,更有那晚归的雀鸟在耳畔舒展羽翼,近在咫尺,与他比肩。
叶染大笑出声,
一时间恨不能上九星揽月,挣脱凡间。
最后,
叶染轻飘飘落在天津桥阙楼高耸的屋檐尖尖上,就往楼瓦上一坐。
脚下人流如海,汇成一片光河。放眼望去,融融火光与莹莹月色相望,嘈杂街市与静美夜空相映,眼前应天阁的残瓦与脚下琼楼玉宇相对,
却是明月花香,古今兴亡,天上人间。
这时,
“放灯吗?”
陆小凤落后半步,手里不知何时扯了只孔明灯,献宝似地一人一把塞进他和花满楼手里。
叶染看着手里的灯,眨了眨眼睛:“要放是要放,不过陆小凤,你这孔明灯究竟是从何处摸来的?”
陆小凤摸了摸他的小胡子得意一笑,却不说话。
花满楼拆穿:“哪呀,分明是被那挂灯的绳子绊了脚。便给人家扔了银子,一顺儿全摸了来!”
“哈哈哈哈哈!”叶染大笑出声,却是一点儿都不嫌弃,当即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点起灯来。
随着火光腾起,灯芯点燃。
几人托着一盏盏明灯飞起、遥遥寄送往明月——
洛河水波荡漾,远处星星点点,开阔的大水面上,无数盏灯同样地挂在夜空。
却是天上光与人间灯相映,华彩漫天。
就是这般的人间,他才如此眷恋啊。
叶染飒然抚扇,开腔:
“彩桂吐辉光,洞天有明望,燃起一灯千盏亮,照出千秋万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