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紧合,床榻间的人似乎安了寝。
月光朦胧从半开的窗口浸入殿内,爬过书卷堆砌的柜角、发着暗光的描金抱瓷瓶、最终落在残灰断烬的香鼎旁。
滴答、滴答。
富有规律的水声响起,似有什么正在不停往下滴。
黑暗里,凌郁眉头紧皱,锦被外露着的手无意识掐紧,慢慢握成拳。
……
“他们在那!”
“抓住他们!”
雨滴冰凉从眼皮上滚落,他睁开眼,在一片模糊中看见自己近乎苍白的指尖。
万千银丝密密麻麻包裹着天际,未等他有反应,便被一双温暖的手拽住。
地面坑洼,泥土和雨滴碰在一起,静的只有脚下四处迸溅的水声。
他被带着一路往前跑,风雨交杂,像针一样,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疼极了。
孩童扬起脸,看向前面奔跑的背影。
鎏金步摇在剧烈晃动下荡起半圆的弧度,雨丝落在上面,闪出诡异的偏光。
尽管筋疲力尽,可他却不敢有片刻停歇,无形中似乎有双手贴在背后,不断推搡着他,让他只能拼命往前跑。
立在两侧的宫墙全部被淋透了,雨水越聚越多,凝在红色的墙面上。
他们身后,混乱的脚步声越发大了起来。
他跟在妇人身后,看见前方赫然出现的暗巷。他们跑过去,即将迈进去的刹那,陡然一股凉风吹过来,凌郁偏头,猝然睁大眼。
步摇折射出的金光一闪,随即他的身体扑向前,撕裂的布料残骸挂在石墙突起的尖喙上,胳膊上多了丝丝的血痕。
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似乎砸在他的鞋面上。
刀尖刺破皮肉的声音乍然响起来,他抬头,看见方才那位拉着他的妇人斜着身子轰然倒在地面,污泥染脏她身上的华服,再往下,是她腹部赫然出现的血窟。
……
暗夜如水,龙榻里传出响动。
凌郁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殿内开了窗,可他仍若泡在肮脏阴冷的泥水里,被堵住喉咙,无法呼吸。
双手垂在锦被上,侧面的风袭来,瞬间令他作出反应,死死握住那欲朝他刺来的‘尖刀’。
黑暗里,响起声娇细的嘤咛。
“……陛下。”昭韵宜轻轻挣了下。
也让凌郁瞬间回神,猩红的眸色刹那间褪去,他微微别过脸,同时松开了手。
外面瓢泼大雨还在下,水花击打着窗柩,哒、哒、哒,一声一声,自窗户扩散开来,弥漫在殿内。
塌间,静默万分。
凌郁清醒了过来,瞳孔中残余的灰雾尽散,坐在榻上,却僵着身子,一动未动,余光悄悄转向内侧。
一片昏暗,令他看不清昭韵宜此刻面上的神情。
刚才,她的手似乎抖了下,即便只有一瞬间,可触碰刹那,凌郁还是清晰感受到,很轻的,却顷刻阻止了他想扭头看去的动作。
她……是被吓到了吗。
凌郁迟钝地念到,很想看看她此刻的样子,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因那突然贴来的暖意骤然僵住。
他缓缓转头,视线往下。
温热、柔软的手就这样塞进他的掌心,与他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细微的惊呼声传进他耳内。
“怎会这样凉。”
昭韵宜眉头轻蹙,紧接着抬起另一只手。
她无声靠过来,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近的甚至让凌郁能够闻到她身上甜甜的花香。
夏雨闷热,无边黑暗前,似乎任何细微的触碰都会无限放大。
雨声哗哗,并未因殿内的变化而消减半分。昭韵宜半坐在床榻内,静静低着头,认真握着他冰凉的手。
热度从她的掌心源源不断传到他的肌肤上。
她低着头,没注意移到胸前的秀发,其中几缕落下去,悄无声息垂到了帝王手腕。
很轻,却让人无法忽视。
酥酥麻麻的痒意传过来,痒极了,痒得凌郁忍不住抬手,帮她别到耳后。
指尖冰凉划过耳畔,昭韵宜随之抬眸,正与他四目相对。
……
这场暴雨下到后半夜终于停了下来,乌云散去,繁星重新布满夜空,皇宫四处归于寂静,唯有瓦片檐顶还残余着几滩雨水。
昭韵宜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凌郁靠坐在床头,视线落于他们十指相扣的双手。
“你也会离开我吗。”
黑暗里,帝王眸色深沉,一声轻叹散在空气之中,无了踪迹。
***
翌日一早,昭韵宜醒来时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听见里间的动静,候着的宫女鱼贯而入。
她们齐声:“给昭小主请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