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入肉。
仇欺雨持剑挑落了什么。晏困柳肩膀登时不复沉重,闻声瞧去,霎时恶心得皱眉:
“这是什么?”
地上两块半透明的肉块蠕动,切面整齐,很快萎缩下去,成了滩沸腾的黑水。
“水鬼。”仇欺雨补充道,“趴在你肩上的。”
“……”谢谢,不用再强调一遍它生前所在。
他拍拍肩膀,试图挥去那不存在的脏污,但异样感觉仍如跗骨之蛆,甚至更甚。
仇欺雨环视四周,向这边扔来件东西:“拿好,跟紧我。”
晏困柳接住一看,竟是抱影的剑鞘。
他拿着这把通身乌黑的剑鞘,相比世家那些花里胡哨的剑鞘,或是镶金嵌银,或是雕花刻竹,这把简直朴素得奇特,甚至配不上书中妖刀抱影的大名。
他悄悄移动手指,摸了摸其上暗藏的刮痕旧迹,指尖隐隐传来一丝灼热,顺着向上,拨动了下内里孱弱的心脏。
本在警觉的仇欺雨忽地瞥他一眼,冷声道:“别乱摸。”
“哦,”晏困柳不摸了,“为什么给我这个?”
“防身。”
很快,晏困柳就懂得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云遮残月,一阵诡异悠扬的哼声断续传来,暗处随之亮起的绿色幽灯,像是夏夜的萤火虫,上下浮动着。
一盏一盏,直到布满缝隙,魍魉鬼影陡然涌出!
哪有什么萤火虫,那全是水鬼畸形的眼珠!
仇欺雨掷出抱影,长剑一转,霎时砍杀一圈水鬼,随后再度回到手中。
浓重的腐烂水腥气充斥空气,晏困柳不得已捂住口鼻,看着前方仇欺雨皱眉,甩了甩剑身黏着的碎肉块。
似乎嫌弃得不行。
“啧。”
一把灵火从仇欺雨的指尖扑出,将那拉丝肉块烧了个干干净净。
水鬼还在成群涌来,树上,地里,无穷无尽,势要包围两人。
仇欺雨招式极快,数十,几百,转眼上千,生生砍出了一条路。晏困柳抱着剑鞘,紧跟其后,但他反应终是比不上修道之人,不可避免地露出空隙。
他只慢了半步,流水般的水鬼涌至眼前,阴森大口霎时笼罩他的视线。
铮!
晏困柳未及反应,就见那水鬼顷刻蒸发,啪嗒摔成一滩黑水。
他立刻跨过去,追上前面的人,迟来感到怀中剑鞘发烫,悟到了什么。
再一次,他看着侧边缠来的水鬼,直接抬手将剑鞘抵挡在前。
哧啦,数只水鬼转瞬蒸发消逝,积成脚下黑水。
晏困柳眨下眼,不禁感慨:“天……”连剑鞘都这么好用吗?!
天生绝灵体的人握着这不起眼的剑鞘,第一次有了修真世界的实感。
他登时人仗鞘势,腰板直了起来,难得体验了把强者砍瓜切菜的爽快。
林木渐稀,水鬼冲击之势也随之弱了下来,仇欺雨手上一把灵火散出,燃尽最后几只水鬼。
那悠扬哼声停止了。
一直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松懈,晏困柳拨枝看去,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处死水湖边。
湖不大,其上织满苔藓蛆虫,周边怪石林立,将湖断续围起来,四四方方的,形似一个诡异的破烂水棺,于夜中无声陈诉戚然。
“阵眼是在这里吗?”晏困柳隐约窥见石上层叠抓痕,心生寒意。
仇欺雨嗯了声。
无人见之处,几滴黑水自树梢滴落,自动吸附地聚成一堆,仿佛有了生命般,迅速向前爬去,跳起——
猛地划过了一人手背。
“哈哈哈……”难辨雌雄的低笑声兀然响起。
那泼黑水汇入湖中,卷起一阵浪花,显现出身形。
人身鱼尾,本该是存于美好幻想中的形象,此时却形容可怖,四臂张扬,两者连接处腐烂开来,露出森森白骨,鱼尾生藓生疮,泛着幽绿的光。
发丝鳞片半覆其面孔,它张口,细长分叉的舌头擦过满口尖齿,扫过嘴角残余鲜血,全黑的眼对上仇欺雨的视线,笑道:“嗯……真不错。”
嘀嗒。
晏困柳触及身旁人手背上的血口,惊道:“仇欺雨你的手……”
“无事。”仇欺雨随意将手上的血一抹,下一句是对着那鲛人说的,“鼎在哪里?”
鼎?
晏困柳转头,看着那鲛人道:“什么破鼎,我不知道。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个死人样子,难道就没什么其他想说的?”
于是仇欺雨就淡声问了句:“你怎么还没死。”
……仇欺雨竟然和幻境中的妖物认识?
晏困柳听着,忽然察觉了什么。
这一路上,仇欺雨行迹明确,未曾犹豫。
何况,他记得雷劫降下之时,仇欺雨明明在崖角之外同噬阴蛇对峙,不应该受到阵法影响才对。
除非,他本就别有企图,故意入阵。
想到这,晏困柳有些悚然。
书中的仇欺雨,无论是入秘境还是杀魔蛇,从未描述过其动机,在买股文里,晏困柳自然将其归为靠近主角的情节推动。
从未细想过,这人可能……另有目的。
“好,好得很。托你的福,没烂死在这里。”
鲛人王语气森森,刻骨恨意透出,全黑眼珠隐约一动:
“我且留这条命,等着今日拽你一起去见那群上界仙魂呢!”
晏困柳分外敏锐的抬眼,目光瞬间陷入那渗人黑渊中,不祥之感达到于此时顶峰——
坏了,他好像误入了什么旧怨寻仇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