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稀罕丹药，因原料难寻，炼法复杂，实在很难制，出一百颗也只能成功一两颗。好在此药经过猫狗多次调配测试，效用能达到古籍所载原版长生药的八成，可让垂死者恢复正常自理的程度，也的确能保他再活二三十年，但关于修炼，伤及根本的柳封绪就再不可能了，他从此会成为一个远不如沈九的普通凡人。

这样也挺好的。钻营大半辈子，活的也挺辛苦，如今好生修养，大可安度晚年，如果柳夫人愿意赏他一口饭吃的话。

柳南时想和父亲说点什么，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小离家，亲缘并不深厚。隐约知道他做过许多龌龊事，甚至也曾察觉柳封绪极有可能不是他的亲父，只不过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尚不知情。到最后也只能叹一句，柳公沦落至今，也是他的报应。

柳封绪挣扎半天，终究与沈九泯恩仇，“沈娘子，请善待我......儿。”

沈九应下，和柳南时离开。一时间感慨万千。沈仰山这仇，算报还是没报呢。

接下来，该整顿扶摇台了。

沈九和柳南时带着一众返回扶摇台。从宗门的正大门，理直气壮的迈进来，一行人浩浩荡荡住在小园子里。彼时已经腊月底，隔天便是除夕。

园子里的红梅开的如火如荼，猫狗还在。但其他的一切家当，除了留在地面上做样子的，都搬去了暮烟山。鼠鼠和风雨雷电花叶霜雪这一大帮子，眼下在新家守着，互通有无。

扶摇台忙着过年，从上到下透着喜庆，今年沈绛宁给宗门挣得脸面，扶摇台迎来送往，热闹远胜从前。而年末这段时间，沈绛宁一直在相亲，听说大年初一前来扶摇台拜年的人光帖子就递了高高一摞。

沈绛宁还在挑，准确的说，是沈芝山在挑。

沈芝山这些日子都很忙，没工夫理会小辈，大会小会开个不停，扶摇台趁着年底出台了一些列改革的措施，以后不会再给摆烂躺平毫无建树的沈氏子弟养老，这样也能缩减开支，刺激宗门弟子发愤图强。

只沈九从秋天出门，到冬天回来的事情终于惊动众人，先是宗家姐妹们来要梅花枝，沈九大方应允，表示随便摘折。沈三沈沈五沈六以及沈十三沈十七都来了，梅花如火，在雪地里非常的美，是整个冬日苍白间的一抹浓烈的美，姐妹们还有爬上树去摘的，倒也不空手来，提着各种点心或者小玩意儿作交换，跟沈九简单打个招呼，就去折枝，期间嬉笑打闹，倒也自在。

沈九庆幸梅树没搬走，不然着实有点明显。

沈五折下一大把梅花，交给身后的侍女抱着，她很神秘的问沈九：“听说你这里的结界好生厉害，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死人？”

沈九佯装不知，“怎么会？谁死了？”

沈五摇头，“那倒也没有，只是至今不能动，哦.....好像好了点，还是能动一下吧。哎可怜的堂哥，他们就应该像姐妹们这样，提前知会，只管等着回应便是，自家兄弟姐妹，哪有不肯给的道理。”

沈九问沈五，“我有个问题，听说扶摇台给我这样的人把月俸停了，那像堂哥那样不能动什么都要靠别人服侍的，有月俸吗？”

沈五也不知道，“也许有吧。”

两个人正聊着，喧闹的园子一下子安静了。沈九转过头去，原来姬氏四兄弟在柳南时的指挥下给园子做年底大扫除，揽雪，浆洗，擦门窗，全方位除尘。

白雪红梅，猫猫狗狗，还有五个风格不同辛勤劳作的美男子，画面可以说是相当养眼。

沈三从树上跳下来，眼睛发亮，指着姬氏兄弟问沈九，“这几个人......是？”

沈九便介绍，“这是我的几个随侍。”

沈三很是羡慕，“天姥爷，你发达了？竟然用的起这等优秀的郎君！”

姐妹们都齐刷刷看着美人，可以说是目不转睛。沈六沈绛宁也来凑趣，她看了几眼，目光就转回到沈九这边来。

沈九故作豪横，郑重回答沈三，“是的，我发达了。”

众姐妹：“........”

沈九还补充，“我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你们谁都过的富贵，比你们谁都过的自在。”

众姐妹：“.......”

话题就此终结，姐妹们就此道别。

结界已经撤掉，园子里很空旷，田埂地垄排布的十分整齐，果树上覆着冰雪，如同碎玉嵌琼枝，沈九看见姬氏四兄弟收拢许多彩花剪纸，到处贴，还裁制各种样式的小灯笼，连树上都挂满了，张灯结彩，过年的氛围直接拉满。猴蹲在树冠上，又跳下来，四处张望，最后颠颠儿跑到沈九身边。

“哎哟，咱们都要走了，整这么隆重干嘛？”

沈九叹气，有点淡淡的忧伤，“也许是为了.....纪念过去。”

大过年的，她却有那么点点伤感，明天就要离开扶摇台，这十来年，她从没有因为节庆或者其他任何原因装点过园子，等想起来去装扮它时，才发现自己竟是舍不得的，曾经的孤独，悲伤，无助，连同喜悦与静好，都葬在这里了。

天色暗下来，灯笼点亮，满园子红彤彤一片，沈九看着柳南时指挥姬氏四兄弟贴换新的窗户纸，他很严肃，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确保每一扇窗都贴的严丝合缝，干净齐整。

姬氏非常配合，指哪打哪，贴完后仔细回禀和询问，态度恭敬，言行举止都合礼数。

柳南时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接受姬氏兄弟给他行礼。他没有任何表情，面如冠玉，眸如灿星，整个人清冷如皎月。

沈九很恍惚。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猴拉住她的衣袖，暗中交流，“你怎么了？大过年的，怎么还伤春悲秋的？”

多年陪伴，猴从未见她这样落寞。

沈九默言：猴，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柳南时是天行道派来潜伏在我身边的卧底。

猴：“........”你这个脑洞我确实比不了。

沈九：“满腔的憋屈也没处说，你就当我在发疯吧。”

猴安慰她，“那我陪着你一起疯。所以天行道，或者仙盟的谁发现了咱们的秘密？”

沈九摊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想罢了。成天疑神疑鬼，活的那么累干嘛，简单点多好啊。

猴拍拍她的胳膊，“没事，你以后都可以告诉我，你发疯也好，清醒也罢，反正我全部都会烂在肚子里。不管未来多么艰难复杂，咱们暮烟山全体风雨同舟，并肩前行，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快快乐乐最重要。”

沈九看着远处的柳南时正指挥姬氏兄弟做仔细的清扫和挪动，再次感叹，“若他真是卧底，我希望他表现的真实一点，不要让我发现。”

“九娘，他很在乎你，这一点毋庸置疑。”猴说。

“我知道。他在乎我和在乎天行道并不冲突。”沈九笑，转而振作精神，“好了，我发完疯了，现在很清醒，我要好好休息，明日背水一战。”

柳南时走过来，替沈九收紧衣衫，系好披风，“天晚了，外面冷，我们早点休息吧。”

沈九挽上柳南时的胳膊，“好。”

万籁俱寂，偶有鞭炮声响在夜里，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