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梨要回绝,然而余光里沈行原那双眼熟的靴子正毫无顾忌,当着杨氏和老夫人的面踩上她影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来。
她身子顿时僵了瞬,只能任由小叔子在面前俯身。
上扬眼尾连同她亲手泡的、他咬在唇边的茶香一齐围过来,那话里未尽的隐喻是她被人拿捏的把柄,纪清梨被抽去底气般嗫嚅下,不得不隐忍:“可以的。”
脸侧碎发惶惶垂下,几缕乌黑交错得温热皮肉驯服无害。
只是看一眼,指头就发热。
沈行原冷哼声,只以为大获全胜,心头畅快了。
早这么老实不就好了。
杨氏不懂沈行原说话怎么要站纪清梨面前去,却也感觉不对。老二向来不爱参与家长里短的话,素日也是请完安便走,今天怎么跟个刺头似的,什么都要掺和一脚,连个糕点都要争。
她下意识觉得该把这两人分开:
“你不是同你兄长口味不同,从来不碰这般清淡寡味的东西么?丁大点事,小厨房里什么都有,哪需要你自己为这种事操心。”
“好了,还不快坐下来,没个正形的。”
沈行原没坐。
不仅不坐,还从袖中拿出个瓷白小瓶,懒洋洋抬眼:“我这不是看嫂嫂这么体贴心善,想起昨日惹得嫂嫂不快,诚心来赔罪么。喏,这是我特意为嫂嫂寻的药膏。”
沈行原每回叫她嫂嫂时都阴阳怪气,准没好事,怎么会好心替她寻药膏?
况且她又没受伤。
纪清梨不大想接。
可话都摆到这个份上,她拒绝反而显得不合理数,她唇抿得紧,不得不伸手。
瓷瓶由沈行原整个手掌包裹,纪清梨已很谨慎单用两根指头去接,还是不免碰到小叔子掌心。
触感同早晨给沈怀序整理衣袖时的感觉大差不差,可时间场合对象全都不对,纪清梨碰了也没什么好脸色,飞快收手。
“你的手就有这么疼,碰一下都碰不得?”
纪清梨困惑,随即反应过来沈行原说得是她昨日指头被烫红的事,神色怔然。
还没说什么,外头进来个小厮,恭恭敬敬行礼请安:“大公子近日诸事繁忙未能给两位长辈请安,刻意着人送来人参补物聊表孝心,道您叮嘱的事公子自有打算,还请老太太您静心修身,保重身体。”
身后几位侍从呈着燕窝人参进来,几位嬷嬷上前接过,杨氏自觉面上有光,笑眯眯问:“他特意让你过来传话,心头总是惦记老夫人您的。”
正等着有没有给她说的什么,那小厮又侧头朝纪清梨行礼,递来瓷瓶:“夫人。沈大人昨夜见您手指有伤,特意叫小的取药来,一日两次抹在伤处,不出三日就都好了。”
怎么又是手?
杨氏一顿,沈行原也紧盯过来,亲眼看她惊讶接过,下秒唇角笑容便真切几分,轻声细语的:“辛苦你了。”
那小厮送个药有什么好辛苦的,矫揉造作,沈怀序又不在这里她演给谁看。
再晚点送纪清梨手都好全了。
再说,怎么一模一样的瓶子,沈怀序给她就满脸带笑收下,他给的就不情不愿?
真说起来,是他先看见那道伤口的吧?
纪清梨压根不知沈行原神色在跟前变来变去,她只意外沈怀序什么时候注意到的这件事。
指头不过是晨间请安时烫了两下,连伤都没留早就不疼了,只是那块摸起来有点硬而已。
沈怀序是怎么发现这点小伤的?
是早上给他整理衣冠时,还是夜里抓着他袖子由垂眸训她时?
可夜里她唯一靠近的时候沈怀序吹灭了烛火,昏暗中应当看不真切。
纪清梨莫名想到漆色中指尖一瞬传来的,仿佛被人舔过的触感。
她很快否决这念头,沈怀序行事从无遗漏,几日没归家连给老太太送得补物都早备好,做到这般周全也不让人意外。
况且沈怀序那般漠然重规矩的人,怎么会做出夜里舔人指头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