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菩萨老天保佑你哦。
“这种事哪能记住,老天爷再有多大事,也不能找你这么个小阿妹。”
瞥了眼后视镜——后座上的人似懂非懂,他立马郑重劝告:
“阿妹啊,下次再梦见了,就快点告诉自己这是梦,不能再梦见。
“怕要是碰到不吉利的东西,那就心里多念念:妈祖保佑,妈祖保佑。”
听着司机神神叨叨的碎碎念,她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她已经很久没再回到——那个梦里了。
很多的细节她也忘却了。
等二人在闲谈中,到达了目的地,身形臃态的司机,帮她搬下了行李:“阿妹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麻烦大叔了。”“罗清野”鞠躬致谢道。
“不麻烦,阿叔也是力所能及。
“现在日子看起来越来越好,却越过越艰苦,年轻人也辛苦……
“阿叔啊,也有个跟你一样大的儿子,不过他去了申沪读律师了……不然也给你介绍介绍。
“好了,我回去了,你自己回家路上小心。”
“……好。”“罗清野”尬笑,朝愈行愈远的车子摆了摆手,“不用了,谢谢叔,叔也路上小心。”
跟素不相识的司机告别后,她抬起头,看着熟悉的家门口,踌躇不前。
“姐?”青涩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她惊讶地扭头看向青年。
只见眼前的青年——肤色发黄,体型消瘦,咧着嘴,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蓬松的碎发似乎长了许多。
身上穿着的——灰绿色的冲锋衣厚实宽大,他的身后还拖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青年也是刚从本省的大学回来,竟然刚好与他姐遇上。
“俊鹏?”“罗清野”惊喜地走到他身旁,比划着,“呵,快一年不见,你长高了这么多?快,快把你的腿分我一点。”
听着老姐的调侃,他嫌弃地撇了撇嘴,低头看着矮他一个头的他姐:“神经啊……怎么可能分得了。
“老姐,你在外地过得怎么样?怎么快一年不见,你更秃了。”
“罗俊鹏,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个吗喽。”“罗清野”的恼羞成怒,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
她拽着罗俊鹏,往家的方向赶:“走走走,我带了辣条和泡笋,你有没有钥匙,在老爸老妈回来之前赶紧消灭。”
被揪着袖子一角的罗俊鹏,像是被迫牵着走的小鸡仔,毫无还击之力。
他一边拖着行李箱,一边笑着冷哼:“叫你去外地忘记带钥匙。
“我也没有,在楼道里找地方,偷偷吃完不就行。”
“好好好,你自己忘了带,好意思说我。”
“我不是怕带到学校里,被弄丢了……”
二人便这样有说有笑地回了家。
原本昏沉的雨天,也变得明亮了许多。
一缕金色的晚霞,破云而开,像是要将天空分裂成一半。
而那另一半天空,比这还要昏暗发灰许多。
逆流的时光,像是虚实重叠的梦,揉碎了风雨,惊扰了黄昏。
徐君寒愤懑的声音,充斥着不解。
他瘸着一条腿,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靠近男人,声嘶力竭:“……秋颜的病到底是因为谁?!
“当年把我千里迢迢地支走,让我去东瀛读书,不就是因为觉得我会对你女儿动歪心思!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你们的脑子里,到底藏了什么龌龊思想?!”
徐君寒看着高锦彬冷峻的面庞,只是冷眼斜睨着他,似乎毫无悔意。
他恨不得,现在就拖着病痛的身体,一并与他同归于尽。
他生也好死也罢,总得把这个思想上,病入膏药的老男人,一同拉下水。
好比过他还活着——去祸害懵懂无知的他妹。
“我知道你不认我这个儿子,我是要谢谢你,这些年含辛茹苦地资助我,给了我这一身荣誉……
“可你不能污蔑我对秋颜的感情啊!”
徐君寒气愤地指着自己——反驳着从未出声的男人。
他早已经怒不可遏得面红耳赤。
“君寒……别说了,别说了。”黄飞燕哭丧着脸,拉着他,出声制止道,“你爸怎么会不认你。
“要是不认你,怎么会花心思,送你去国外读书啊。
“君寒,我们消消气。”
刚劝解完这边,黄飞燕又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丈夫。
见他唉声叹气,她替儿子解释:“高锦彬,你也真是……你就不能劝劝他嘛。
“咱虽然是重组家庭,可君寒也说的没错。”
“你没好好看管秋颜的时候,是君寒哪怕在国外读书的那几年,也都有好好关心秋颜。
“你也是爱这帮孩子的,我也看在心里……”
“……妈,你别拦我,别拦我——
“我不是想跟他讨要当年的说法,我只是不接受他何凭何故、为什么无理由地处处针对我……
“妈,我真的累了,我真的……”
极度愤怒的徐君寒,想说的话堵在心口,宛如想要发泄却被掩埋的火山口。
可他还没说完,两眼一黑,身子一软,一时的休克,任凭乏力的身体瘫倒在地上。
若不是他母亲接住及时,他或许醒来后——又要新添一处伤痕。
“诶——君寒啊!”黄飞燕慌忙将儿子平躺在地上,紧紧搂着昏迷的他,抽泣着。
她怔怔地看向高锦彬:“这么多年了……高锦彬,你对我儿子不上心我能够理解,可你不能对你自己的女儿也这样啊……
“秋颜到现在都还是个半傻半呆的样子,你也一次都没带她好好去医院看一看。”
“前两天我儿子带她难得去看一次,你昨天怎么说我儿子的?
“要不是不想在小宝面前冲你发脾气,我当时真想跟你争两句……”
她搂着怀里昏厥的大儿子,失声痛哭:“……我的儿子啊,真是苦了你了。”
见身后的人,只是傻呆呆地站着,盯着她无动于衷,黄飞燕立马气得破音:
“高锦彬,你还傻站在那儿做什么!快点打电话啊,打120啊。
“还有你,你哥哥要不是为了你,操碎了心,他能那么累嘛?
“你都多大人了,上了高中了,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被训斥一通的男人,眉头紧蹙。
他神色凝重地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过了会儿,他轻咳一声:“王医生,劳烦派送辆救护车……谢谢,我把地址发给你,麻烦了。”
等救护车一到,众人各忙各的。
唯独留下不知所措的高秋颜,呆愣在原地。
她木讷地看向昏迷不醒的哥哥,却也仅仅只是眉头微蹙,平静的情绪,毫无波澜。
她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否有半点的伤感。
尽管眼前的妈妈,看起来伤心得悲痛欲绝,她也依然无法理解别人的悲伤。
她只能看到——妈妈的眼泪,和父亲的皱眉。
可为什么,难以形容这胸口无法言喻的、郁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