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亲的话，罗俊鹏诧异不已，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没人去打搅这位父亲的自责，甚至全都默契地等他说完——那些发自肺腑的话。
只见他背着的手向外伸出，突然牵起他女儿的手，语速缓慢：
“你刚出生的时候，才四斤八两，那么小的崽，抱在怀里也小小的……嗬，阿爸还以为你阿妈，生了只巴掌大的猫哩。”
听到他的话，曹秀萍闻言一笑，却已经哭红了眼，背过身擦眼泪。
“……阿爸请你阿公，给你算命，算出来你命数有劫，可能活不到成年……
“那时候，阿爸听了心慌，害怕我跟你妈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早早就走了……”
“你阿公也因为给你算了命，没过几年就走了……
“他走之前，还给你取名叫清野，和‘拜祖先’的发音相似，就是为了让你啊，能好好活着到成年。”
“可你小时候，肯定因为名字受过委屈，所以上到高中，才讨厌自己的名字……
“阿爸没跟你说清楚，是爸爸不对……”
“哦——好了好了。”罗俊鹏突然插手打岔，扯下他爸的手，擤了擤鼻涕，“说正经事呢，说这些陈年旧事有什么用，我姐一句都听不见的。”
伤感的话语被打断，罗天平斜睨自己儿子：“我哩还没讲完呢。”
被亲爹凶，罗俊鹏随口打发：“好好好——先处理正事，等他们走了爸你再说。”
罗天平擦了泪痕，对他冷哼过后，才再次看向徐君寒：“后生仔，你跟俊鹏决定吧，事情就要再麻烦你了。
“我也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脑机接口’，只要清野能醒来，怎么样都好。”
被喜欢的人父亲委托，徐君寒点头回应：“伯父，我会和俊鹏好好讨论的，您也别太担心，她一定会醒来的。
“我拿我的性命担保。”
“伯父？！”听到那个称呼，罗俊鹏红着鼻子，指着他质问，“谁跟你一家人了？我姐答应了嘛你就叫我爸伯父？”
被小舅子指着鼻子控诉，徐君寒只是对他轻笑一声：“只是一个称呼，别那么激动，你姐醒来后，再问她答不答应这事才算数。”
“你……！你还想让我姐答应你？！”看了眼自家老姐，病怏怏又瘦骨如柴，眼前这人到底是哪只眼睛看上她的，罗俊鹏挤眉弄眼，不可置信，“你没瞎吧？我姐长那样，哪点配得上你这大明星？
“我去，哥们，你不会喜欢的是美颜滤镜下的我姐吧？！
“还是说，你打算等我姐醒了，表演你那精湛的演技，骗她说全都是你胡诌的？”
面对罗俊鹏的质问，当事人毫不避讳：“我跟你姐从她魂穿我妹开始，就已经喜欢上她了……如果能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荣幸。”
“啊？！”某位当事人的弟弟，闻言一惊，脸都皱成了一团，“……那太好了，我姐醒来知道有个帅哥喜欢她，她每天都得笑醒……
“咦——爸你看，‘他哩目青盲’，我姐怎么可能会有帅哥喜欢。”
听到逆子那贬低的话，罗天平一掌拍在他后背，用着方言怒骂：“你姐哪点配不上那个后生仔，除了长相普普通通有啥好一直讲的。
“我年轻时候，比他还帅。我那么帅有亏待过你妈吗？！”
被亲爹三巴掌重重拍在单薄的后背，罗俊鹏吱哇乱叫地躲到一边：“我只是不相信我姐会有人喜欢她……爸——别打了！我错了！”
可老爹哪肯听他的求饶，手劲儿虽然收了点，可他那长久以来练出的力气，拍在身上还是红艳艳的疼。
众人被罗俊鹏的反应逗笑，全都乐不可支地看着二人斗嘴。
原本沉重的气氛，也瞬间重新活跃起来。
大家笑过以后，事情也才姗姗回到正轨。
“如果你们同意，今天就能安排医疗设备，为患者进行脑部连接。”中年代表——田医生，再次将病房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只是能不能成功，得看患者的个人意愿是否强烈。
“我们虽然会免除一部分的医疗费，但她住院的人工费还是要交的。”
“等她过完生日再来安装，好不好。”刚才坐在地上的罗俊鹏，拍拍屁股站起身，“我姐后天刚好过生日，等给她过完生日，再怎么安排你们的技术……
“而且我们还想多一点时间缓一缓，毕竟这个技术需要连接各种机械设备……
“那样太赛博朋克了，我爸妈可能不太能看到我姐变成那样。”
“好，等你们有心理准备了，我们医院再给她上设备。”院长背着手点头，“那我们多有打搅了，只要现在答应下来，等过两天，我们再来。”
“那麻烦你们了。”罗天平出声，神情凝重，“我们家清野拜托你们了，刚才多有叨扰了。”
“诶，小事。”院长乐呵呵地调侃，“大下午的，医院里刚才你们的这种热热闹闹，才是患者们最需要的。
“那我们先行一步了。你们好好和患者多加交流。”
院长留下几句叮嘱，便带着一群人轰轰烈烈地离开了。
目送他们离开，徐君寒等人再次看向病榻上的那人，气氛沉重。
空白之境，官湘悦与三只长相各异的奇美拉，相聚在苍白一片的无垠之地。
除了她一个人类，还有位彻底恢复人类身份的“黎”。
在简短的介绍过后，她得知——红眼睛的梅花鹿是钰；同样红眼睛梅花鹿脑袋，但半人半鹿的奇美拉嵌合体，叫做“麟”，而彻头彻尾的四不像怪物，是她已经认识的“骸”。
“骸觉得，罗清野应该回到她的身体了。”
牠动了动驯鹿脑袋的鹿嘴，粗糙浑厚的嗓音，就像从倒带的录音机里传出来的。
鹿形生物——钰却摇头否决：“不行，还不到时候。
“她需要再多待一段时间，等她遗忘得差不多了，再安排她回去。”
张着嘴，嚅动出个哑语，官湘悦虽很想插话，却害怕牠们会对自己进行物理禁言。
她只能来回打量——牠们异样的长相，和搓着手臂，感知令她发麻的——无比诡异的氛围感。
半人半鹿的“麟”，察觉到她的意图，便邀请她一同加入：“这件事，跟你也有些关系，你也来聊聊吧。”
话音刚落，官湘悦难掩激动地凑上前，忐忑询问：“所以……你们不止一只……一位？
“那是不是说明，清野在之前看到的那些……错乱的怪物，其实是你们轮流出现的？”
“是。”唯一嗓音是女声的钰，缓缓解释，“但我们并不是故意让她误会我们的身份，只是她是特殊的个体。
“她其实比我们想象中聪明……虽然很多时候，她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但她的直觉很灵敏。”
见官湘悦蹙眉，难以理解的样子，骸淡然一笑。
虽说是笑，也只不过是，扯了扯驯鹿脑袋的鹿嘴：“骸没有出现过，黎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交换，所以罗清野也的确没猜错——
“当然，这些事，并不适合透露给你。
“你是唯一没有体验濒死感，就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个体，真相透露给你，对你不利。”
“那能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选择我留下呢？”她咧着嘴苦笑，“罗清野很快就能回到她的世界，那我呢？
“你们不是说过，完成任务，就能放我离开的？”
麟托着鹿脑袋的下巴，歪过头，透过血红的眼睛，映射出眼前之人的五官：“你从没想过，罗清野为什么一直把你错认成高秋颜吗？”
“嗬……”听到问话，她冷哼，“怎么可能没想过……你们不会是想告诉我，我是她的转世？
“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了，罗清野脸盲再严重，那他不可能也把我错认成高秋颜。”
闻言，就目睹官湘悦抬起手，指着一旁的男人，言语嘲讽：“话说，你们这也藏的太好了，还好我意识到了不对，没被罗清野带歪思路，不然我真就要以为——
“‘徐君寒会变成怪物’这种老套的套路。”
被人指着，失去灵智的男人，缓缓扭过头，眼神木讷地盯向她：“黎……不知。”
听着他那重复的台词，官湘悦笑得戏谑：“我爸妈企图保释的重刑犯，竟然真的是你啊……赵璟渊。”
耳熟的名字响起，赵璟渊霎时瞪大了双眼，突然咧起猩红的嘴角，睨向她的眼神狠戾。
他张大嘴，面目狰狞，原本雌雄莫辨的嗓音，仿佛声带撕裂，呕哑噪杂：“黎——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