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在从巫门饭堂里消失的那一刻,周身就被人绑上了缚仙索。
从前法力充盈时,她也不是没被绑过,但最多是需要花一点时间适应法力滞涩的状况,除此之外,并不会感到什么不适。
然而此刻,在巫门修养两个月、好不容易养回的一点法力,堪堪只够保住她的修为,面对缚仙索就难免捉襟见肘。
临风像被无形的两堵墙夹在了中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被几道缚仙索勒紧的不止她的血肉,还有两月前在仙境上,被弄得破破烂烂的法力库。
刚被掳走时,临风还能依稀感觉到自己被人带着四处瞬移,可到后面,她只觉自己像被紧紧攥住、被榨得干枯萎缩的果子,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再也顾不上外界。
“……法力废了……是个麻烦……”
尖锐的字眼刺入了她的神识,让她在混沌中找回了一点意识。
不行——
不能被废法力!
她心中强烈地涌出这个念头,在这个念头的驱策下调动神力,试图像先前顾渟在小客栈里那样,化出一块巨大的金块砸人反击。
但就在金块被化出来之前,巨大的震动打断了她。
一时间,临风的耳边只剩下短暂失聪的嗡鸣。
虽然听不到,但不难通过剧烈的震动辨认,周遭的“建筑”正以不可阻拦之势垮塌着。
不知怎的,临风突然生出一点力气,剧烈地挣动了一下,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巨力,把她拽向了某个方向——
然后重重地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周身磨人的束缚感瞬间褪去,紧跟着,温润的法力如清泉般顷刻流淌过她的全身,抚平了法力库被倾轧的痕迹。
临风感受到法力中那股熟悉的莹润感,愣了一下,然后不再挣扎,任由肢体软了下去,倒在了来人的身上。
“还醒着吗?”
临风听到明熹的声音。
奇怪,临风想。她的声音有些紧绷。
临风含糊地“嗯”了一声。
明熹单手勾向她的膝弯,把她往上一拖,扛在了自己肩上,沉声道:“忍一下,很快就好。”
临风搂住她的脖子,耳边擦过呼啸而去的疾风。
紧接着,也不见怎么颠簸,周围就传来了皮肉破开的声音。
血肉被利刃割开的闷响极其细微,但瞒不住修术者的耳朵,这样的声音或远或近,不间断地从四面八方响起,紧跟着,浓郁的血腥气灌入了临风的胸肺。
临风眼前的布条还没取下,只是在一路迁移中松了一点。
她没有忍住,趁着身下人一次转身,从缝隙处,往外瞄了一眼——
大片大片的鲜红喷洒的到处都是,丛叶、树干、石壁、沙土,目之所及之处都染上了交错纵横的血迹。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的人多数被一击割断了咽喉,绽开的皮肉里一片血肉模糊。
恰逢明熹转身至风口,临风被迫吸了一口扑面而来的血气,视线、嗅觉两相作用下,她的腹部不由自主地一阵收缩,没忍住“呕”了一声。
明熹动作一顿,很快再次动了起来。
“闭眼,别看。”她简短地说。
临风察觉到她的速度变快了,周围几乎没有听到哀嚎,只有不间断的山石轰塌声,和单调的血肉划破声。
甚至这期间,往她身上输送的法力也没有停过。
临风逐渐有了一点精神,把脸埋在了明熹的发丝里,深呼吸了一下,用熟悉的皂角香气掩盖空气中的血气。
“啊啊啊——”
一声惨叫越来越近,直到明熹身形微微一晃,应该是攥住了惨叫者的咽喉。
“这是你们老巢?”明熹声音透着一板一眼的冷漠,“其他人呢?”
“饶、饶命——”那人挤着嗓子大叫,“我说!”
临风耳畔安静下来。
明熹一声不响,等着他说。
“这里……是我们的老地盘。”被攥住的人缓缓道,“其他人……我们有一个头儿,就是他,带人打上了仙境,他现在……”
明熹打断他:“那个‘头儿’,什么名字?”
“他叫……”
临风早就悄悄从布条间睁着一只眼偷看,她注意到那人将手藏进了衣袖,随即有什么东西在他指尖亮了一下——
临风瞳孔一缩。
来不及提醒,一股黑气如毒蛇一般,猛然沿着手指,窜上了明熹的手臂!
明熹看都没多看一眼,满不在意地将手一甩,一层皮肉就被强行剥离了下去。血淋淋的手上青光闪现,当即穿过始作俑者的咽喉,将他钉在了地上。
临风看着地上一串新鲜的血迹,喘了几口气:“明……”
“先别动。”明熹用好的那条手臂,将她往上托了一点,然后箍紧了。
临风试着扭了一下,没挣动。
明熹带着她飞了起来。
大概飞了几里,临风眼前的布条终于不负其望地被一阵风吹飞了,她这才睁眼看清脚下的情形——
连绵的邯岭翠绿山脉间,非常突兀且难看地秃了一块。
人迹罕至半山腰处,整整小半座山不翼而飞,露出光秃秃的土色山体,此刻还像蒸笼上的蒸汽一样,四处往外散着烟尘,一群莫名其妙被打断了午休的灰鸟扑棱着东西乱飞。
地上那些无声无息的黑影变得很小,横七竖八地绵延了一里有余。
临风一手扶着明熹的肩,一手在袖口掏了几下,往明熹血淋淋的右手贴了一张符。
明熹一怔,低头望去。
符纸淌出薄薄一层青光,力量虽然有限,但也努力地逆着禁术造成的伤口,试图愈合她的血肉。
“什么时候做的?”明熹问。
临风:“不是我做的,我最近用不了法力,而且我也不会医术。”
明熹:“那是哪儿来的?”
“我有银子,有很多。”临风说,“有银子,在哪儿都能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