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将至，唐乡街市爆竹声四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繁华得很。

张奶娘卖了黄姨娘的刺绣，揣好银钱汇入人流中，又去买了木炭和黄姨娘特意叮嘱的绿豆糕，小心翼翼揣着从唐家后门回到偏院。

覆有薄雪的院门被张奶娘从外推开，吱呀一声响起，屋内两岁穿着单薄的女娃听到动静摇摇晃晃地扒到屋门，开了点缝儿，挤着冻得通红的小脸儿，睁着圆溜溜的葡萄眼期待地往院门看。

张奶娘见状连忙关好木门，冻得有些佝偻的她边快步走近屋内边道：“哎哟我的小阿丹，外面可冷得慌，快快窝床榻上去。”说着赶紧将屋门关上，点了些木炭，将火盆放置床榻边，又端了矮板凳坐着将冷了的绿豆糕烤热些。

小阿丹此时已乖乖窝在床尾，轻轻给自己盖好了被褥，她侧着身子，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掀起点儿床帘，露出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正在取暖烤糕点的奶娘。

张奶娘人终于暖过来，坐上床榻，布满冻疮的双手挂起床尾的帘子，将温热的糕点喂给阿丹吃；“阿丹快吃，这是黄姨娘特意让买的呢。”

阿丹闻言将被子拉下些许，露出干裂渗血的小嘴儿，小心咬着糕点，珍惜地细细品尝着。

“黄姨娘中途可有醒来？”

阿丹摇摇头，吞下甜软的糕点回道：“娘亲，一直在睡，午饭没吃，留着的。”

张奶娘闻言面露担忧，昨日傍晚商量好这批刺绣换银钱该采买何物后，便一直睡到了现在，莫不是生病了？

她赶紧移到床头，黄姨娘整个人侧躺着，被褥盖到了脑袋。张奶娘小心拨开被褥，探了探黄姨娘的额头，竟烫得很！

黄姨娘一见风，整个人开始发抖，张奶娘赶紧盖好被子，又喊了几声，黄姨娘仍不见醒，她赶紧叮嘱阿丹：“阿丹，你试着将黄姨娘喊醒，我去求老爷夫人找大夫。”

阿丹见张奶娘一脸慌张地跑出去，也担忧得爬到床头，小手直推着娘亲的背，小声唤着娘亲，久不见回应急得大哭起来：“呜呜呜，娘亲你醒醒呀，你醒醒……”

哭着哭着又想着娘亲还没有吃饭，赶紧将床尾的绿豆糕拿起来要往娘亲嘴里喂，可是黄姨娘已经烧晕过去，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张奶娘一路急跑到正厅，此时唐老爷、大夫人和大小姐三人正在吃年夜饭，桌上美酒佳肴层层叠叠，厅内火盆十足温暖如春。

张奶娘着急着，一进来便扑跪在地，急喊道：“老爷！夫人！黄姨娘感染风寒病重得很，还请开恩请大夫医治呀，不然……不然黄姨娘挺不过去，这大好的日子不吉利呀。”

唐老爷扔下筷子不耐烦道：“喊什么喊！”心里却渐渐浮现出黄姨娘美艳的脸，到底还指望着她给自己生一个俊俏儿子，便望向仪容端庄但长相平凡的夫人王月蓉：“夫人去张罗着吧。”

王月蓉面色如常，福了福身站起便随张奶娘去了偏院，中途打发一丫鬟去请林大夫来。

张奶娘见大夫人慢吞吞走着，一语不发，内心忐忑不安，自从黄姨娘生了阿丹，这院子里待遇大不如前，黄姨娘产后身体虚弱没养好，时时抱恙，老爷也很少来黄姨娘这里，这偏院越发冷清，今年底丫鬟都被大夫人打发走了，只剩下她这个婆子伺候着。

一行人很快来到院子，林大夫随后也到了，阿丹瞧着陌生人有些害怕，但还是紧挨着娘亲，仔细瞧着林大夫把脉。

过了一会儿，王月蓉问道：“如何？”

林大夫可惜道：“是感染风寒畏冷发热，吃几副中药便可；只是之前生产身子未养好，拖了许久，体质虚弱，里寒外热，以后怕是很难再孕。”也是多受食居之累，是个可怜人儿。

王月蓉闻言嘴角扬起，很快又放下，故作可惜道：“可怜，劳烦林大夫开些治风寒的方子，我让丫鬟送送您。”林大夫很快开好递给张奶娘，随后跟着丫鬟出了府。

张奶娘得了药方，忐忑问王月蓉：“大夫人，还劳烦您……支些银钱。”

王月蓉笑了一声道：“不是去卖了绣品吗，怎还找我要银钱？”转身见床上那瘦丫头手里还捏着块绿豆糕，道：“还有闲钱吃糕点呢，都够你娘买一副药了吧。”

张奶娘正准备解释：“大夫人……”

王月蓉打断她：“你这主子最后的用途都没了，劝你还是早做打算。罢了，还得回去向老爷交差呢。”说着就抬脚向外走。

张奶娘听她这样说心道不好，赶紧跪下抱着她的腿哀声求情道：“大夫人，大夫人，黄姨娘已经够苦了，入府本不是她自愿，受宠时也没吹过枕边风说您不是，这些年来她也不去碍您的眼，如今体弱多病不能怀孕早就争不了宠，还请夫人高抬贵手，不要让老爷知晓呀……”

王月蓉低头看着这泪眼婆子：“你倒是忠心得很，到时黄姨娘赶出府时，定少不了你的份儿。”说着将张奶娘踹开，大步走出了偏院直往正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