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冯甜甜告别后,不等离开体育馆,夏志琪就发飙了:“既然你对篮球不感兴趣,为什么还非要来看?”
叶智华答非所问,指着肚子说:“疼,我好像被那个傻大个砸伤了。”
夏志琪半信半疑:“拉倒吧你,他根本不会动真格的。”
他委屈地说:“真把我砸伤了,不信你看看。”
见他指着自己的肚子示意她看,夏志琪刚要伸手过去掀T恤,转念一想,反手照着他腹部就是一掌。
叶智华疼得呲牙咧嘴。太夸张了,一看就是在装腔作势。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装?
她无奈地说:“去医院涂点药。”一说去医院,叶智华忙说只要午饭吃顿大餐就能恢复活力。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他亲戚新开的那家日料店捧场。
开车到达后早过了饭点,没想到人还很多,排队的顾客一直站到了走廊上。
叶智华打了个电话,全程都在用粤语。这人的口音变化莫测,很适合当间谍。
不一会儿,日料店里出来个穿和服的女领班,满面堆笑地对他道:“里面请。”
这么明目张胆地插队、走后门,夏志琪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进餐厅后,领班叮嘱迎宾说:“这是老板的客人,去竹字头包厢。”
叶智华忙道:“我朋友穿裙子,不方便在榻榻米上吃饭,必须是有椅子的包厢。”
迎宾忙道:“放心,是有椅子的。”
入座包厢后,叶智华开始自作主张地点菜,根本不给她发表意见的机会。
她最不喜欢点菜,乐得让他作主。
茶水上来后,夏志琪问:“你怎么选了现在这个专业?”
叶智华读的应该属于人工智能范畴,但在当时很多人都把它当玄学,完全不能和热门专业比。
他抿口茶才说:“原先我想读哲学,有一次我去参加世界哲学大会,见到了海内外最知名的哲学教授——他们绝大多数人都秃了,从斑秃到地中海秃到全秃,各有各有的秃法。而且多数很穷困,然后我的想法就变了。”
接下来就随随便便选了个专业,只要是理工科都行。
叶智华不无感慨地说:“你这么聪明,要是当年能和我一起出国就好了。”
夏志琪愕然道:“不行,我父母都在国内。”他立即说:“你现在多久回一次去看他们?”
她想了下:“一年一次差不多。”
他撇嘴说:“出国也不耽误一年看一次啊。家庭对你而言没那么重要,否则你就不会留海城了。”
夏志琪只好承认他说得对,和叶智华拌嘴通常很难赢,除非他想输。
她突然咂摸出来一点滋味来。
这人身上其实有着锋利的攻击性,但他不会轻易显现,或者说更多的是通过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表现。
叶智华一直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包厢里突然发出“刷”的一声,推拉门猛然被人打开,他们都以为是服务员。
哪知道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一位故人:盖丽华。
上一次见面应该是1997年,后来她败走麦城,没有当上陆仕辉太太,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位民族歌手的身影了。
四十来岁的盖丽华打扮得仍然花哨,头发抹了太多发胶的缘故,每一根都铁线般屹立在脑壳上,看上去像一只饱满的海胆。
盖丽华显然也认出来他们,好多年前就交过手。
她冷笑道:“我说呢,我订的包厢是被哪一位有来历的拿走了,原来是你啊。”
来者不善,夏志琪赶紧站了起来。叶智华起身更快,把她护在身后。
盖丽华翻了个白眼,冲他发难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小老婆的儿子吗?这是新中国,是红旗下,这不是新加坡,你们姓叶的没办法呼风唤雨。”
叶智华脸色铁青,命令外面走廊上探头探脑的服务员道:“把这位女士带走。”
盖丽华张牙舞爪,用丹田发出一声怒喝:“谁敢碰我?”服务员面面相觑,无人上前。
就在此刻,之前那位穿和服的领班和一对中年男女赶了过来。
中年男女应该是盖丽华同行的朋友,他们上前劝了几句,这才把骂骂咧咧的她带走。
面对叶智华,领班诚惶诚恐,一个劲儿说不好意思。
叶智华根本没理会,“刷”地拉上了门。
包厢很安静。
只见他提起筷子,夹起肉片放进寿喜汤锅,烫熟后捞起送到夏志琪碗里。
她并没有碰筷子。
夏志琪早就猜到了,叶智华的背景绝不仅仅何倩倩的儿子那么简单。
她已做好准备,如果他用场面话来敷衍或者不提,她绝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在他看来,眼下的沉默,则是一种无声疑问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