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老鬼莲还手,苍名原地拔起,凌空架剑,不论倒踢紫金冠还是转体横飞燕,都像夜风来去般潇洒利落。一招一式,化意随心,手引剑诀,如握流云。
一时间游霄和那群死尸都呆呆看着苍名的身影。那身影捉摸不定,沉浮如无所依托,舞姿忽张忽弛,剑法虚含其意而玄妙无穷。
一道六角雪花法阵,唰地在地宫中布开,如同渔网撒向海面一般。老鬼莲见事态不妙,早已转身往烛林中撤退,却哪里逃得过铺天盖地的法阵。
一时间哀鸿遍野,那些死尸穿着的绣花鞋全都乱蹦起来,连带着尸身也群魔乱舞。老鬼莲在法阵中乱摸乱撞,水袖都被燎得直冒白烟。
很快,绣花鞋就被法阵的雪光炼化,烧成一地焦糊的暗红色碎片。死尸脚上没了绣花鞋,纷纷软塌塌地倒在地上,终于合上眼睛,很快就变成一地白骨。
游霄惋惜地摇头道:“可惜死无全尸,只能葬在此地,客死他乡。”
人参娃娃身上的红布也被烧掉了,它一蹦三尺,随手将那顶未央冠抛到苍名伸过来的手中,就遁地而逃。
六角雪花越来越亮,更有阵阵细雪飞过,洞中如同塞外初冬。老鬼莲胳膊下面夹着脆弱的脑袋,终于吊着嗓子用戏腔尖叫一声,倒在了法阵中央。
苍名也舞过了最后一式,长剑缓缓落下。老鬼莲伏地发抖,粉白花瓣般的袍子被烧成褴褛状,露出的四肢倒不像荷花莲藕,却像破烂布卷一般。
“老鬼莲花妖,你奸淫掳掠,炮制绣花鞋杀害无辜,以诅咒之术发动洪水瘟疫,盗用无辜尸身充当家仆,今日就是赎罪之时!”苍名摘下腰带缀角的小葫芦,按照惯例念出罪状判词,便要将他收入葫芦,就地镇压于山下。
游霄高兴地长呼一口气,拍着怀里的坛子说:“道长大人,你一人单挑这么多妖魔鬼怪,好生厉害,定是神仙吧!”
苍名用袖口擦了一把鬓角,回头笑道:“过奖了,其实是来到逢焉城以后打的妖怪都格外厉害,好像不知不觉功力又进益了。”
老鬼莲正在逐渐变小,马上就要被吸入葫芦中。他充满恨意地看向苍名,忽然满脸惊奇,好像看见苍名身后的什么东西。
苍名心头一紧。只听他大叫一声:“主子!大王!”
回头看去,未辞站在苍名身后。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总是这么无声无息,就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
游霄:“啊?”
未辞抱着双手,阴沉地垂眼盯着老鬼莲。
老鬼莲指着他拼命叫道:“他是我的主子,这整座山都是他的,都是他指使我,一切都……”
砰地一声,洞顶落下一块巨石,挟着鬼火般的绿光,毫不留情地砸在老鬼莲头上。那颗纸糊的脑袋歪向一边,水墨五官慢慢淡去了。这次他没有再长出一颗新的头来。
苍名直直地看着一步步向她走来的未辞,觉得天崩地裂,天旋地转。
未辞看着她的脸色,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不走了:“将军?”
苍名问:“他的主子……是你?”她本想气势凌厉地喝问他,再一拳把他打出鼻血。但是她的嗓音抖得十分厉害,问到最后已经声音轻如游丝,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
未辞愣了一下,说:“将军……难道相信他刚才的鬼话么?”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杀他灭口呢?”苍名看着他的眼睛,很轻很轻地问道。
未辞一动不动,眼睛里像涨潮一样,泛起一层冰冷的雾气:“不是我杀的。”
游霄在这时抚着胸口伤心地说:“我们不是要来救人的么?怎地到最后全都死了,一个都不剩?”
苍名突然对未辞惨淡一笑:“难道是我杀的?”
“将军。”他像一棵松树一样站在原地。老鬼莲死了,地宫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六角雪花法阵也正在消散,洁白雪光逐渐变暗。未辞的脸,也随着雪光越来越黯淡。
“这整座山,都是你的?”苍名向他举起冰刃宝剑,他避也不避,低头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哀痛欲绝。
苍名点头道:“难怪你总是叫我不要成神。恐怕,你也想打倒了我,好独占未央冠!”
未辞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山体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游霄及时拉住苍名才没有摔倒。
接着,一浪强过一浪的地动来袭,地宫中的大小石块坠落,像陨石雨一般。
“苍苍!”未辞向苍名扑了过来,被她用剑柄狠狠怼开。
苍名一个闪身拉起游霄,游霄抱着坛子,两人飞也似的顺原路狂奔,在山体坍塌之前跑出了地宫。那棵巨大的古树也因地震而东倒西歪了一番,掉了更多叶子,苍名却无心拾捡。
未辞那一声呼喊还萦绕在她的耳边,让她觉得似曾相识,熟悉到可怕的程度,却又不记得有谁这么叫过她:
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