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名一手扶着额头,做梦般地环视群山。
铜铎派的修行之地选在西南铜铎山,相传是多少年前,开山师祖看尽天下奇景后,用阴阳五行推算出来此山风水最旺本派,故而在此修筑道观。
钟家祖宅建在关外,历代族人长于关外。无律虽和苍名一起长大,但到了刚能出远门的年纪,就给送到了西南铜铎山,投奔钟家大伯,入派潜心修炼。
山里的奇门遁甲玄之又玄,只有本派弟子才知晓如何进山。无律在山里修行时,苍名曾来找他玩过两次,故而对山里有些印象。这次直到现在才认出这里,只因身在此山中。
故地重游,心情湿润忧伤。苍名手抚着一草一木,刚想坐在溪水边怀旧,忽然又猛地跳起:“不好!”
老鬼莲被灭口之前,似乎说过这座山都是他主子的。
被钟无期抵押出去的铜铎山——竟是抵给妖王楚未辞了!
那一瞬间,苍名只觉得天神无眼,天理难容,千头万绪涌入心间,让整个人都要炸开一般。
好一位中野飞鸥,原来真的是那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搅得四大流派不得安息,把苍名耍得团团转。
被欺骗和迫害的感觉,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恨意。
缓缓举起冰刃宝剑,苍名一剑刺下。
长剑只钉入地面三寸,却引起了无数草木的摇动和清啸。那是苍名下的一道咒文,传遍山中每一处巅峰和峡谷,声声传讯,呼唤山里的所有精怪妖鬼。正如无律每次炖汤时的叫卖声,也是这样经由烟囱传出到大街小巷,只有妖鬼听得懂其中意思。
一盏茶的功夫,便见树丛摇动。一只靛蓝色男鬼拨开草叶走了出来,无论皮肤还是衣服都蓝得发邪。
苍名静静看着他,他也强硬地看了回来,盯着苍名大喝一声:“谁传唤老子!”
见苍名不答,他又觉得气势不足,于是更蛮横地吼了一声:“是不是你在叫唤,惊扰了老子的好梦!”
苍名拔出长剑,右手抛到左手,随意转了几转。
那鬼的气焰有所萎缩:“你……是什么人?”
苍名说:“道士。”
那鬼狐疑地看着她,向后退了几步:“你找谁?”
苍名说:“找山里的鬼,打听点事情。”
靛蓝色鬼呸了一声:“道士找鬼来打听事情?他妈的头一次听说。”
“这里,是不是铜铎山?”苍名眼睛像两颗冻住的黑紫色冰石,寒气外溢,“这山,是不是抵给了什么人?”
“操。”那鬼一拍大腿,“说到这个就来气,不瞒你说,这铜铎山,原本是被铜铎派师尊抵给我的!”
“钟无期?抵给你?”苍名一愣,从荷包里掏出那张地契,“难道是这个?”
“操。”那鬼又一拍大腿,“怎么在你手里!可惜这纸头,作废喽!”
苍名疑惑道:“此话怎讲?”
那鬼说:“我他妈的,原本收了这座山,想着把什么金矿银矿的都挖出来卖钱,谁成想突然来了个什么大王,愣是把这山抢去了!”
“大王,是个年轻男子吗?”苍名心里一阵抽搐。
蓝鬼摇头说:“年不年轻的,老子不知道,他都是派小喽啰来办事。不过,那绝对是个来头不小的大王,据说是穿着讲究,遍体白色,一看就四体不勤的不怕蹭脏……”
“果然。”苍名的心像被碾碎了一样,整个人晕头转向。
“你,不会也是要来抢山吧?”蓝鬼咂嘴道,“你找我没用,我还不知找谁去呢。”
苍名苦笑道:“我不抢山,我来杀妖。”
“噶。”蓝鬼吓得弹开几丈远,突然点头哈腰地说道,“你杀妖就杀妖。别碰我这赔钱的鬼,我也是受害者嘛。”
苍名转身就要走,那只鬼一路小跑过来,殷勤地说:“道士奶奶,有需要再叫我……”
苍名恍惚地说了一句多谢,就踏上冰刃,御剑乱飞一气。只是这山里的奇门遁甲之术能管到高空,飞了半天还是找不到出山的路,倒是意外地没有兜回原地,而是来到一片开阔处。
月亮无遮无拦地挂在半空,黄澄澄的,圆得惊人,也大得惊人。
今天原来是十五了。苍名举头望着月亮,突然烦躁焦灼,一阵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悸动像野火一样烧遍全身,难受到了极点,几乎要满地打滚。
就在苍名疑心自己被下了药时,身后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一双苍老的手扶住了她,转头一看,是变回人形的算命李。
李老太太注视着她,轻声说:“时候到了……该到时候了。”
苍名不知不觉瘫坐在地,头疼欲裂。待要问些什么,李老太太说:“我在这里恭候姑娘多时了。”